公元九九七年,宋太宗赵光义驾崩,太子赵恒继位,这位就是跟寇准打交道时间最长的真宗皇帝。赵恒对寇准是不陌生的,他能当上这个皇帝,寇准功不可没,但同时他也了解寇准刚烈好胜不合群的脾性,这就让新皇帝两难。不用吧,人家还是挺有才干的,主要是对自己有荐举帮扶之功;用吧,跟这个合不来跟那个又尿不到一个壶里,总惹麻烦怎么办?
鉴于这种情况,宋真宗决定对寇准采取摸着石头过河的方式——一步一步观察试探着使用,调来调去有意考验寇准的耐性。先是迁尚书工部侍郎(副部级待遇),徙居河阳(今属河南孟州市),不久又改知同州(今陕西大荔),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寇准前往京师朝见皇帝,半道上接到任命,让他徙居凤翔(今陕西凤翔)府。在凤翔待了两年,真宗皇帝巡幸大名(河北大名),一纸诏书命寇准前往大名等着圣驾。大约真宗觉得五六年间把寇准磨砺得差不多了,这回巡幸归来,便直接提拔寇准到刑部,正式恢复正省部级待遇,同时委以重任,“权知开封府”,代理首都最高行政长官。仅过了一年,再次迁兵部,为三司使(盐铁、度支、户部三个衙门主管)。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一个人性格耿直又有才能只是不善处理人际关系,一般不会跌倒爬不起来,毕竟与奸佞小人有别。如果寇准这时候能醒悟过来,吸取教训,扬长避短,今后的仕途相信会走得很顺当。可惜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寇准重新回到朝臣行列,依然猛打猛冲不改二愣子做派,不过这回冲到了点子上。
先说说寇准是怎么又当上宰相的,再讲他如何赌徒式地裹挟着皇帝,不管不顾地去冒险了一把。
宋真宗召见老臣毕士安,说朕想让你做宰相,你看朝中谁能跟你合得来搭班子?——宋初赵匡胤为了防止宰相专权,将相权做了分割,设枢密院、三司使,地位与宰相完全相同,同时宰相下设副相(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毕士安回答皇帝:寇准这个人忠心耿耿,多谋善断,挺有魄力的,臣认为他很多地方比我强。真宗问:可寇准这个人脾气急躁,这怎么办?毕士安劝皇帝说:臣以为看人还是要看主流,寇准忠诚无私、仗义直行,堪当大任。真宗皇帝接受了毕士安的意见,但显然对寇准个性不完全放心,在最后任命之前,专门提醒毕士安:你比他资格老、威望高,把寇准给我管束住。
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八月,寇准仕途最光显的一天来到了,他和毕士安同时被宋真宗任作宰相。寇准这种人从来不会韬光养晦、藏着掖着,没权的时候他还要争着抢着发个言呢,一朝大权在握,他可就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真宗上任才六七年,北方的辽国不断在边境地区骚扰,宋真宗性格比较温和,属于胆小怕事的帝王,因此一直采取忍让的态度。寇准看不惯这软弱外交,在朝堂上气哼哼建议皇帝说:北辽这帮蛮种明显是小瞧我大宋,陛下,咱们就应当抽调精锐之师,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才是。宋真宗一听心里打颤了,你这当宰相没几天二毬脾气又犯了,快闭嘴别给我找事了。皇帝没敢接寇准的话茬。
没想到的是,宋王朝的一味退让,被辽国视作软弱可欺,得寸进尺地对宋进行蚕食。景德元年十一月份,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二十万大军,向宋发起大规模入侵,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到达澶州(今河南濮阳)北部地区,一旦越过黄河,将直逼首都开封。守将的告急文书接连飞递朝廷,朝野震惊,人心惶惶,真宗赵恒再无法坐视,这如何是好?
皇帝召集近臣来紧急磋商对策,参知政事王钦若奉劝皇帝巡幸金陵(南京),避开锋芒,暂且安身;枢密院的陈尧叟提出,让皇帝去他老家益州(成都)避难,蜀中山水阻隔,敌人一时难以到达。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消极逃跑的意见占了上风,说得赵恒的心哇凉哇凉的。正在皇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寇准站了出来,大声斥责王钦若几个:你们这帮饭桶,给皇帝出的什么馊主意,砍了你们的脑袋都不解气,眼下大敌当前,别无选择,陛下,您应当大驾亲征!赵恒一听,恨不得上去给寇准个耳刮子。危难当头,起码王、陈诸位想着怎么保护朕,你小子一句话就把朕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再说我又不是我伯父(赵匡胤),我哪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和气魄。宋真宗强忍着没有发火,半晌低头不语,暗自打算退朝回宫想想再议。
皇帝刚起身,被寇准一把拦住了:陛下您可不能回宫呀,这事耽搁不得,现在就应该马上整军,直接出发上路。赵恒实在拿寇准没办法,他说的并非不在理、不可取,假如再不表态,继续做出坐以待毙的样子,朝野上下还不顿时作鸟兽散?皇帝对寇准说:你容朕再想想。寇准急得跳将起来:陛下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眼下圣上英明神武,将相齐心协力,您如亲自出马,敌人必将望风而逃;最起码我们可以坚守城池、施用奇计,拖住辽军,以逸待劳,令其不攻自破。
皇帝抬眼瞪了一下寇准,你别说了,朕何尝不希望一举退敌,可朕……朕一向不善武道,朕这会儿心跳得腾腾腾的。
寇准见皇帝还在犹豫不决,用眼色示意他的亲信武将高琼,快帮着给皇上打打气呀。高琼上前道:方才各位建议陛下远避金陵、川蜀,这个主意挺不错。真宗再次听到这话,心又摇摆起来,连忙让高琼说下去。高琼接着说道:只是陛下可曾想过,您前脚离开京城,后脚天下就可能改名换姓成为别人的?将士和官吏们大多是北方人士,谁能随您远赴南方?
高琼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寇准刚才乍听还疑惑,听到这儿,连连为高琼竖大拇指,还是你小子会说话!宋真宗赵恒最终下定了决心,任命寇准为总统领,起驾北上澶州。圣驾二十日出发,二十六日到达黄河南岸,随即打算停歇在此。寇准一看这哪儿行啊,真正的前线在黄河北岸,将士们正在那里浴血奋战,您老人家就此驻脚算哪门子事啊!他强求皇上:陛下,您无论如何得去河北岸亮个相,现在双方正处在胶着状态,您大驾光临将士们必将士气大振,我军定会迅速杀退敌人,夺取胜利。真宗皇帝像被寇准绑架着,由高琼指挥侍卫把皇帝的车辇搬到驿舍门口,寇准搀着皇帝迈下台阶登上车辇,高琼一声“起驾”,銮舆启动,缓缓上了黄河浮桥。寇准嫌走得太慢,大骂侍卫加快步伐。真宗惴惴不安地来到澶渊北城,在寇准的搀扶下登上城楼,宋军将士们突然抬眼望见天子的龙旗,山呼万岁,声震四野,群情激奋,热血沸腾。
寇准带着皇帝表演完,返回到河南驿舍,宋真宗把军权全部交给寇准,朕的差事办完了,这回该看你的了。
待在驿舍皇帝其实并不安心,忧心忡忡得没着没落,担心寇准到底行不行,派了个人去探视寇准在干吗,回来禀报:寇大人与杨亿几位大人在歌舞宴饮。皇帝心里踏实不少,对左右说:“准如此,吾复何忧!”寇准在前线都这样开怀畅饮,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说白了就是人生有时要有敢赌一把的勇气。这一回寇准赌赢了。就在寇准鼓动皇帝亲征期间,北辽的大将、驸马爷萧挞览被宋军射杀,萧太后预感不妙,遂欲罢兵休战,慌忙提出与宋议和。真宗巴不得战火熄灭握手言和呢,立即派曹利用作全权代表,前去跟辽方谈判,最终商定辽宋睦邻友好相处,辽归还宋遂城及瀛、莫二州,宋每年向辽奉送绢二十万匹、白银十万两,各自罢兵,签订“澶渊之盟”。
宋真宗经受了一场虚惊,御驾亲征完满落幕,高高兴兴地班师回朝。回想起来,虽然当时受了点惊吓,总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事后宋真宗很是感激寇准,大方地把保全大宋江山、保住自己龙位、逼迫强敌议和等一系列功劳,统统归之于寇准,一时之间,寇准成了天子身边的大红人、拯救天下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