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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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愣娃寇准(2)

先贬后褒、弃而复用,对于寇准这种颇为自负的人来说,于其为官作宦的成熟毫无裨益,反倒使其更觉得自己一贯正确,乃至于误以为担当的角色之不可或缺。

由青州趾高气扬地返回开封,“入见,帝足创甚,自褰衣以示准,且曰:‘卿来何缓也。’”这一场君臣重逢,又让寇准骄傲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天子做出一副可怜、渴盼的焦急相,撩起衣襟让寇准看他患病的腿脚,嘴里亲切地怨嗔道:朕脚疼行动不便,爱卿你怎么才来呢!寇准见状激动得险些掉泪,皇上这不是婉转告诉我:朝中无人啊,连慰藉一下朕的贴心大臣都没有,天天盼着寇爱卿快些回京。面对皇上如此的惦记,寇准激情难掩、得意忘形是必然的。

更让寇准受宠若惊的事接踵而至,宋太宗与之叙罢离情,马上就拿出一件关系大宋江山社稷安稳的长远大事来,征询寇准的意见。皇帝问寇准:爱卿,你看我的几个儿子哪个可以继位执掌江山?寇准顺杆子便爬,当即以一副师爷的模样,指导起天子来:陛下为天下选择继承人,跟后妃、中官们去商量完全没有必要,向身边的大臣要意见,更是大错而特错,您自个儿看哪个儿子合适,拍板决定就是了。

太宗皇帝倒挺听话,忙呵退身边的近侍,悄声问寇准:寇爱卿你看襄王行吗?寇准不改口气:人常说知子莫若父,您认为行当然行。随后太宗很快便调襄王赵元侃(赵恒)任开封府尹(京师首长),改封作寿王,立为皇太子。

这中间出过一次小麻烦,被寇准两句话给糊弄了过去。——宋真宗赵恒最终能坐上龙椅,真该好好感谢寇准才是。麻烦出在太子赵元侃拜祭宗庙回宫的路上,一街两行的人前呼后拥,争相一睹太子的丰采,百姓们簇拥着皇太子齐声高喊“少年天子、少年天子!”欢腾不已。太宗听说这件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立马召见寇准,问道:这人心都归顺了太子,那把朕放到什么位置上了?寇准笑了,拱手祝贺皇上:陛下这您就误会了,百姓拥戴太子,说明您深得民心,这是社稷之福呀!寇准这么一解释,太宗转忧为喜,连颠带跑地去后宫把这事儿当喜讯说给妃嫔们,后宫佳丽结队跟皇帝一块儿同喜同贺。热闹罢,太宗尚不尽兴,又出宫来叫上寇准一起畅饮,“极醉而罢”,两人喝到烂醉才罢休。

在太子的事情上,赵光义为什么如此听信寇准呢?这里也有个前因。太宗皇帝最初立的皇太子是长子楚王赵元佑,赵光义当年闹了一场“烛影斧声”,接了哥哥宋太祖赵匡胤的班,所以他一直对四弟秦王赵廷美倍加防范,百般折磨后弄死了这个弟弟。太子赵元佑天性善良,那时经常在父皇面前为四叔申辩,当得知四叔被害死的消息后,他大为震惊,一时精神失常,此后时好时坏总是犯病。公元九八五年重阳节,宋太宗召集七个儿子一块儿宴饮团聚,正赶上太子元佑发病,就没有让他参加。结果半夜时分太子醒来气愤发狂,他下令把东宫的姬妾们统统关起来,然后点起一把大火,太子宫顿时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宫女们呼天抢地、惨声阵阵,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扑灭。出了这件事,赵光义很气愤也很失望,作为太子,这么暴戾加上精神不正常,日后怎么能治理天下,他打算废了元佑另立太子。但又担心事情办得不严密,太子元佑一旦闹将起来惹出麻烦,为这事,太宗一直挺头疼。有一天他把寇准找来,低声说:朕有个难心事,不知爱卿有什么高招?寇准这里一向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说陛下您说吧什么事。太宗说:东宫太子病得疯狂,朕一直琢磨想废了他,可是他那块儿养着不少兵将,弄得不好,朕担心会引起大乱,你看……。不等皇上说完,寇准便凑到皇帝耳边道:这有何难,陛下如此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大事了矣。

翌日,太宗传令太子元佑,三天后去祖庙举行托节仪式,要求带上东宫侍卫人马一同前往以显声势。第三天,元佑高高兴兴率东宫军马将士去了祖庙,这边一股人马乘虚进入太子宫,查出大量刑具,当即全部控制东宫。等太子元佑回来,宫门口太宗安排的武将文臣早已站定,当即宣读罪名,废作庶人,囚禁起来。

宋太宗喜欢寇准,主要是这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对于皇帝而言,这只是一个臣子可依赖的一面,但在寇准这里则误解成了全方位的依靠。譬如就性格而言,宋太宗有时也会觉得寇准有些烦人。朝中的事情多了,不仅仅是个太子废立的问题,寇准得了皇帝一方面的鼓励,便事事较真固执,不会通融,不懂灵活性,一味认死理,再加上平时的盲目自大,这种脾气会给皇帝带来不适,是迟早的事情。

寇准得到皇帝的赞扬后忘乎所以,开始自作主张起来。在太宗面前,不容人说他不对,谁指出他有缺点 当堂就跟人家争得面红耳赤,朝堂上老是听见他高喉咙大嗓门,老是被他弄得房响锅炸。原本朝臣们就不大喜欢他这么个刺儿头,一旦他出现点毛病,人们就会到皇帝那里添油加醋地夸大,太宗皇帝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主,反映的人多了,皇帝也就认为原因恐怕确实在寇准身上。叫来寇准责问,搁别人,会在皇帝面前虚心认个错,求得陛下谅解,说说也就过去了。寇准偏不,这个犟种在皇帝这儿他也要争辩个谁是谁非。皇帝先忍着,提醒他:“若廷辩,失执政体。”在朝堂上大呼小叫的,有失大臣风度吧?寇准不理会皇帝的用意,继续跟同僚在朝堂争辩,有一天竟拿着中书省的规章,追到皇帝面前去讨说法。皇帝再无法忍受了,看来你这脾气还真不适合在朝里做官。——在官场上,所谓的涵养、雅量,实则是一种城府和心计,凡事压不住火,动辄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地跳蹦子,怎么能当好大官呢?

太宗皇帝盯着寇准梗着脖子气乎乎的样子,叹息了一声,对寇准说:“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老鼠麻雀都懂得有个情分存在,人与人之间哪能做到绝对的丁是丁卯是卯?——赵光义这话道出了官场的一个真谛,一个人如果以为他只须秉公执法、照章办事就能当好官,那注定会在官场上跌跟头,人情关系才是第一位的。太宗最后很无奈地罢了寇准的朝中之职,将其下放到邓州(今河南邓州),你这种人喜欢个人说了算,那就还是去地方上做个一把手吧,军事、行政都由你管,官虽然小了,但符合你的脾气。——赵光义也算是知人善任。

在宋太宗手里,寇准这已经是两起两落了,满腹诗书、一腔正义,唯独个性太直了。所谓的官场历练在他身上不见任何起色,人情世故他不明白作何用场。朋友说他真够仗义,政敌视其如同疯狗,两不相干者充其量给他个“缺心眼”、“一根筋”的定义。他自己则懵懂地继续自以为是地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