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剥夺实权,留了个太傅的虚名,仅仅是寇准噩运的开始。那个被他视为体己的太监周怀政,站在真宗皇帝的病榻旁,亲眼目睹了刘皇后和丁谓是怎么贬斥寇准的,他越往下听越腿肚子打转,浑身筛糠。太子监国的消息不是我透露给寇准的吗?这事情注定会牵连到我头上,那可是要杀头的呀!吓得方寸大乱的周怀政不知如何是好。
寇准的不善识人最终让他吃了大亏。
周怀政惊恐不安中煎熬了几日,头脑里冒出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他决定铤而走险。——太监这一类人也许是幼时身体遭残的原因,性格上都多少带一点变态的思维痕迹,有一股子亡命徒式的大胆,像当年拿命根来赌一把人生的富贵一样,他们敢异想天开,历朝宦官乱政,盖源于此。
周怀正蚍蜉撼树般地暗自打算搞一次宫廷政变,先杀了丁谓,再废了刘皇后,进而胁迫真宗退位做太上皇,由太子继位,推寇准为宰相。——有时候,你哪怕是什么也没干、什么想法也没有,只因交友不慎名字被列在不该列的地方,你也只有认倒霉的份,寇准这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周怀政邀来几个帮手,做了一下简单分工,然后伺机动手。
不等他动手,方才还跟他信誓旦旦的一位,出了他的门便到了丁谓家。丁谓一听,惊出一身冷汗来。他立即拉上曹利用,一起入宫向皇帝和皇后紧急禀报。真宗皇帝这阵子已经被折腾得心烦气躁直想杀人了,听到他最亲近的宦官也要谋反,险些气死过去。刘皇后不等皇帝发话,立即下令捉拿周怀政及其党羽。
可恨的周怀政,死到临头他非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面对天子和皇后的质问,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一多半责任推到了寇准头上。诏命:杀周怀政、贬寇准离开朝廷知相州(今河南安阳)。
寇准这时候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在相州待了没几天,丁谓担心寇准东山再起,怂恿皇帝说,应该把寇准贬得再远一些,省得他离京城近招惹是非。真宗说:那就贬到一个小州去把。回到中书省,丁谓抓紧时间起草诏书:尊圣旨贬寇准任边远小州知州。与丁谓一同任宰相的李迪拿过来浏览了一遍,提醒丁谓:丁相,皇上只说小地方没说把寇准贬到边远的地方呀?丁谓不高兴了:李相,您这难道是要抗旨保护罪臣吗?一句话问得李迪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在丁谓的暗箱操作下,寇准又被贬到了安州(今湖北安陆)。
在寇准的仕途上,遭贬已经司空见惯了,起初那会儿,他还年轻也许并不以为然,但这一次,他预感到他被丁谓这只狼给死死盯上了。来到安州没多久,早年他在永兴军里假造天书的朱能犯案,再次被丁谓与他联系在一起。朱能带着一帮人扬言要造反,朝廷很快便将其镇压,丁谓在皇帝面前一口咬定,这件事绝对跟寇准有关,一纸命令又把寇准贬往道州(今湖南道县)任司马(地方小军官)。这回不仅地方远了,级别也给大大地降了。
宋真宗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丁谓完全把持了朝政,为了彻底击垮寇准,杜绝后患,他擅自将寇准流放到雷州(今属广东雷州)去做司户参军(掌户籍、仓储等下官),彻底浇灭了寇准心头的希望之火。
在潮湿闷热的边地雷州,寇准一没有了拌着油泼辣子的粘(音然)面可吃,二受不了酷热难当的气候,第二年便在阴郁愤懑中死去。行将就木时的寇准,心中惦念的竟仍是皇朝和隆恩,——早年有人献给宋太宗赵光义一件通天犀,太宗让工匠劈成两半制成腰带,一条自己留用,一条赐赠给寇准。寇准卧病不起时,遣人不远千里从洛阳取来这条腰带,咽气那天,他强撑身子,焚香沐浴,郑重地系上这根腰带,面北拜了再拜,然后示意家人铺好床铺,随之“就塌而卒”。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寇准被丁谓一贬再贬,作为大宋皇帝的宋真宗居然并不知情,有一天真宗问近侍:朕怎么多日未见寇准了?真宗皇帝先一年驾崩,寇准第二年随之逝世。寇准已死了多日,宋仁宗调任他做衡州司马的诏令却送达雷州。——使人稍觉欣慰的是,此前,狡诈阴险的丁谓也被罢相,贬为崖州(今海南省)司户参军,比寇准距天子与皇朝更加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