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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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獾郎王安石(5)

熙宁七年(公元1073年)春天,人心惶惶的大宋遭遇了大旱,“天下久旱,饥民流离”。这对于王安石的变法,无异于屋漏偏逢连夜雨。特别是在那样的一个把上天神灵奉作人间主宰的愚昧时代,天不降甘霖,自然地与王安石的违逆天意联系在了一起。上天发怒了,首先焦虑的是人间的天子,“帝忧形于色,对朝嗟叹,欲尽罢法度之不善者。”神宗皇帝忧心忡忡,甚至在朝堂上长吁短叹,意欲叫停新法中不切合实际的一些条款。

而急功近利的王安石,全然不顾面临的社会现实情况,他对皇上说:“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水涝和旱灾是常有的现象,尧、汤时代也没法避免,“此不足招圣虑,但当修人事以应之。”这种事圣上不必为之忧虑,尽管放心来干我们该干的事便是了。——这是理想主义者的通病,理想当前,一切现实的困难他们都能做到熟视无睹。

神宗皇帝顿时觉得王安石太不了解治国牧民之道了,太不懂政治了,天灾百姓饥荒,人心必然浮动,变法举国骚动,这其中微妙的联系怎么可能不存在呢?这怎么会是小事情呢?已经有人因变法说出了对朝廷不敬的话来,一旦激起民怨如何收场?眼下从亲近大臣到皇后家族,人人都在叫喊收取免行钱太重,两宫太后声泪俱下担心社会****,这时候还不顾一切地蛮干,祖宗的江山还要不要?

王安石至此仍没有用心地去体会一国之君的所思所想,继续为新法加劲辩解。最为无知可笑的是,他竟然因此与大臣冯京当着心烦意乱的神宗皇帝的面争吵不休。皇帝再也无法看好这个臣子了,原来爱卿你空有一肚子经济策略,肩膀上却长着一颗缺乏政治的头脑,这时候了,还要与人争高低。在内外压力下,神宗皇帝不得不下诏,罢免了王安石的宰相之职,任作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至于新法的实施,由韩绛和吕惠卿主持择便进行。——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皇帝是对人不对事的,是王安石这个人有问题,挪开这个“众疑群谤”的关键人物,矛盾的视线就可以暂时得到有效转移。

但是,神宗皇帝是不甘心的。所以我们说历史应当为宋神宗皇帝大书特书一笔,一套新的强国策略,由于一个不称职的变法组织实施者而弄得怨声载道,赵顼心中五味杂陈,他咬牙更换掉众人厌恶的王安石,他希望缓解一些内部的矛盾,然后继续将改革事业进行下去,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建立李世民贞观之治的太平盛世。

临阵换将本就出于无奈,不曾想这个吕惠卿师心自用,较王安石更加不称职,没多久便招来朝中大臣诸多不满。可怜老臣都不站在变法的立场上,一时手下无兵可用,神宗皇帝又不得不再次启用王安石,——毕竟他是始作俑者,他熟悉、他坚定。靠边站了一年后,王安石二度主持变法。

可惜,这一番折腾,新法的推行就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戏,失去了各种良好的实施条件。这时的王安石似乎多少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不足,感受到了势单力薄,当然也不排除他性格所导致的意气用事,心灰意冷带来了不负责任,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亦即他重新接手后又仅仅撑持了一年,王安石临阵脱逃了,他向神宗皇帝提出了辞职。

当然这其中还有另外的直接原因,这个直接的原因是王安石陷于内外交困之中。他的儿子王雱以传闻暗示御史中丞邓绾,拟言弹劾吕惠卿与华亭(今甘肃华亭)知县张若济合伙违法牟利,又唆使门客将邓绾列举的吕惠卿的犯罪事实夹在皇帝的批文中,借此将吕惠卿逮捕入狱。不料有人将这其中罗织罪名的过程透露给了吕惠卿,吕转身反告王安石父子假传圣旨,欺骗皇上。神宗把吕惠卿的上诉状以及王雱所做的假材料,还有王安石私人信件里写的“无使上知”——不要让皇上知道——等证据拿给王安石看。王安石先是辩解,回家一问儿子王雱,惊讶不已,连呼“孽子”。王雱自知闯下大祸,异常恐惧,背上疮发很快毙命。

从这件事开始,神宗对王安石彻底地不信任了,打算放弃了。王安石不会连这一点都意识不到,因此在二度任相期间,“屡谢病求去“,他多次托病请求离职。原本就积怨已深、四面楚歌,儿子王雱的这一宗事及其突然死亡,给王安石身心带来巨大的打击。“力请解几务”,极力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皇帝终于厌恶到无法忍受,最终罢免了王安石,让他任镇南节度使,判江宁府。

退居金陵后,王安石锐气尽消,潜心于学问,不再过问政事。宋哲宗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逝世,终年六十六岁。

王安石的勇气是可嘉的,那种敢作敢为的气概令人敬佩。******就很欣赏王安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造反精神。

王安石的教训又是值得后世读书人引以为戒的。饱读诗书、能文善章不等于能够治理天下,圣贤们的纸上谈兵往往与社会现实相差着十万八千里,政治的残酷复杂性,永远是秀才们难以在经史子集中找到标准答案的。人格的魅力在治国理政领域常常有着神奇的力量,王安石忽视或者说恰恰不具备这一点。

王安石死后,对其褒贬一直就没有停息过,这其中有一个现象十分有趣,贬王者,多数属于两宋的当代大人物,而褒王者,则均是生活于后世、与之毫无利害瓜葛的后来人。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凡事与自己的利益不牵涉,大多都会说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