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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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玩家蔡京(5)

我们今天如果一位学者专家进入内阁,做了部长或是就任地方省级大员,人们觉得很稀奇,历史上特别是隋唐以后,朝中宰辅大臣及地方行政最高长官几乎齐刷刷全是文人学者,只是带兵戍边打仗的军职将领略有例外。学者治政,理想的成分太多,口头和纸上一套一套的,但往往与现实不符。与职业化的政客相比,在社会适应度与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学者文人相差很远,虽然也有自己的圈子,但更多的是吟诗唱和,因此他们缺乏平衡驾驭各方势力的能力,不善周旋。

蔡京固然个人品质上存在不足,但真正导致他让后世唾骂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他不熟悉政治,这位被君子们斥作“权臣”的人物,实际上是不大会玩弄权术的,诸如官场上那些“韬光养晦、左右逢源、阳奉阴违、口蜜腹剑、”等等惯用的伎俩,蔡京分明是很生疏的。基于权力场上的这一重大缺陷,蔡京单凭皇帝的宠信,便无视各种政治势力及其关键人物的心理需要,结果自然得罪了大多数,几乎人人都看不惯他,他早已失去阵营成了孤家寡人尚不自知。这样一种处境直接导致他即使在深受天子倚重大权在握的情况下,仍不断有人见缝插针伺机上章陈奏试图扳倒他。——这种缺乏政治经验与权谋的人物,身前再坐个耳根子软的主子,对个人荣辱命运来说,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徽宗罢了赵挺之复用蔡京为相,这期间仍不断有朝臣向皇帝密奏蔡京罪过,指斥他奸恶。

这时的蔡京已年过花甲,按说应当积累了一些为官经验,但事实是他仍无法做到圆滑应对,勉强维持了两年多,一一零九年,徽宗一纸命令让蔡京致仕,——爱卿退休回家歇息养老去吧。徽宗大观四年(公元1110年),天上又出现彗星,皇帝再次下诏让群臣查找老天爷不高兴的原因,众人不约而同地仍把所有罪责归到蔡京头上,纷纷提醒徽宗,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蔡京的不轨不忠带来的。徽宗皇帝从内心讲不想太伤害这位玩伴,但既然天命难违,只好又要“委屈”一下爱卿了,徽宗下诏贬蔡京为太子少保(辅导太子的副职,此仅作为一种待遇而已),离开开封出居杭州。——这是命运第二次提供给蔡京平稳着陆的机会,可惜这位书法才艺出众的老读书人,有一颗年轻不服输的心。

徽宗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才疏学浅、奸诈好色的王黼被罢相,徽宗又一次把老伙计蔡京召回开封,拜相辅国。这个时候的北宋政权内忧外困岌岌可危,因此我们说毫无政治远见的蔡京再度入朝,无异于自投罗网,非要把自己再次置于热锅上来烤。

前面我们说过,蔡京不具备政客的素质和本领,北宋到徽宗赵佶统治的后期,北方的女真人建立了金国,摆脱了辽的辖制,日渐强大起来。徽宗听信谗言,与金示好并打算联金图辽,而这一类关系国家安危的重大外交取向,是蔡京无力处置的。——蔡京与真宗时期的寇准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寇准个性狂暴,但在涉及领土主权、国家尊严等问题上,有他独特的思考和倔强手段,坐在宰辅的位子上,眼看着皇帝昏庸出错招,作为宰辅理当理智清醒、据理力争。蔡京没有这样做,不是他不愿像寇大人那样去做,去劝皇帝遵守与辽百年的和平共处盟约,而是他也判断不清孰对孰错。但外人不这么看,占着茅坑不拉屎对于苍头草民是小节,对于一个肩负执政大任的宰相那可就是大问题了,于是朝野的矛头纷纷指向他。在其位当谋其政,身为宰相一味唯唯诺诺怎么行?莫非你怀有别样自私的心思?哦,对了,这一个个馊主意肯定就是你给皇帝出的!蔡京已无力解释,只能这样回答众臣:“上意已定。”皇上的主意已定,你们就别再吵吵了。

宋金联手攻辽,统帅这支十五万北宋大军的主将何许人也?是宦官童贯,——徽宗与蔡京这一对活宝,实在是只适合一起品尝字画。而担任监军之职的是比老爷子还要贪玩好色的蔡攸。

我们通过当时蔡京给前线儿子蔡攸的书赠诗句,来更清楚地看一看作为身负军国重担的当朝宰相,面对一场关系江山社稷长远战略意义的外交战事,其令人要笑掉大牙的迷茫心理。诗曰:老懒身心不自由,封书寄与泪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途曷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日归来醉一瓯。

这是一个当朝宰相在为出征的将士壮行的豪言吗?满篇“泪”、“愁”、“梦”,却强打精神希望凯旋归来一醉方休;明明是去与辽作战,却要儿子牢记百年宋辽缔结的友好誓约——澶渊之盟。大战在即,堂堂皇朝总管已不知所云、语无伦次,这仗还打得赢吗?

大约连徽宗赵佶这回也看出了危急关头蔡京的能耐实在有限,爱卿陪朕闲话诗书尚可,征战之事一点也帮不上忙啊,你还是休息去吧。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徽宗又让蔡京回家休息,再次启用了王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