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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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阔佬石崇(5)

石崇选择的斗富对象非皇亲国戚、即王公贵族,一般的暴发户、土财主他不放在眼里。

王恺是石崇的主要对手,王恺何许人也?王恺是晋武帝司马炎的母舅,标准的皇亲国戚,官至龙骧将军,领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祖上即为名宿,家中相当富有,又得皇帝外甥的频繁赏赐,富可敌国。王恺的性情也属于豪奢显摆的那一类,与石崇相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听说王恺家里用蜜汁刷锅,石崇命家奴拿蜡烛当柴烧;

王恺用紫色丝布做了四十里长的步障,石崇接着用绸锦做了五十里长的步障;

“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石崇用花椒香料粉刷墙壁,王恺就用赤石脂当涂料。

大约自三国战乱纷争后开始惊醒,中国的知识分子阶层不再一味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人生苦短,何不潇洒走一回,以士子文人为先锋,开始以身心的自由放诞来体味生命的舒展逍遥,崇尚自然,避世谈玄,忿狷纵欲。正面理解的话,这是人性的自我唤醒,是人类精神追求的进步,人们不再被功名利禄这些俗事所束缚和困扰;消极的一面是,大家都来标榜不再关心国家、民族、社会、时政这些劳什子,以及时行乐为荣,以谋功好利为耻,恨不得把华夏大地都建成游乐场。晋武帝司马炎的宽泛政风以及对戚属臣下的纵容,对当时的个性泛滥、人欲狂泄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现在中央一个劲地在颁发限娱令,为什么?因为历史上有这个教训,一个民族哪能全体只顾着玩呢?小伙子们都被美眉泡软了身子,固本强基、保家卫国谁来?

石崇敢跟皇帝的舅舅比阔气,晋武帝司马炎不能看着亲舅舅败给一个自恃财大气粗的狂徒,“帝每助恺”,司马炎常常暗中帮助王恺去跟石崇比。有一回司马炎送给王恺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枝柯扶疏,世所罕比”,属于世间少有的珍奇玩意。王恺把这株珊瑚树搬到石崇家里,炫耀给他看,你有吗?石崇看了一眼,“便以铁如意碎之。”举起手中的铁如意一下就把珊瑚树砸得稀巴烂。王恺不干了,愤怒地指责石崇你比不过就低头认输,不至于气成这样啊!石崇轻蔑地笑笑,说:“不足多恨,今还卿”,王大人别着急,我这就还你一株。说着,命人把家中收藏的珊瑚树都搬了过来,转眼摆满了一大厅,其中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曜日”,树干枝条硕大绝无仅有,株株耀眼夺目,像王恺拿来那种高一、二尺的满地皆是。石崇走到王恺面前,道:怎么样,王大人,您随便挑一株吧,算我赔你的。王恺没想到这么稀奇的东西,石崇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一时羞得只好甘拜下风。

王恺常来石崇这里参加宴饮,他发现“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豆子熬粥是要费些功夫的,可在石崇这儿,他一声吩咐,转眼热腾腾的豆粥就端上桌了,王恺很是奇怪;大冬天,在石崇家照样能吃上新鲜翠绿的韭菜,王恺想不明白这从何而来;王恺曾经与石崇相约一块儿外出游玩,俩人出发前讲好,看谁先跑到洛阳城,“崇牛迅若飞禽,恺绝不能及。”石崇家的牛跑起来像飞鸟一样快,王恺怎么追也追不上。

“恺每以此三事为恨,乃密货崇帐下问其所以,”王恺自认为比财富多少,怎么也足以跟石崇有一拼,唯独这三件事没法跟石崇比,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说啥也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占了上风,王恺花钱悄悄买通了石崇家的下人,探听那些究竟都是怎么做到的。——搁现在,这叫窃取人家的商业机密。收了王恺钱财的下人偷偷告诉王恺:豆粥确实很难熬,我家主人都是命厨师预先把豆子煮熟加工成豆末儿,客人到了,只需把豆末儿往白粥里一放就得了;寒冬腊月的韭菜,是把韭菜根捣碎再往里掺点小麦绿苗做成的;至于俺主人的牛跑得那么快,那是因为老爷天天没事就让人训练牛驾车奔跑,一旦卸下车子,驮人个人可不就轻松跑得飞快。王恺听罢,仿照石崇的做法,三样事样样都跟石崇赶齐了,心里再无缺憾。石崇后来知道了这事儿,一气之下杀了那个给王恺泄密的下人。

俩人比到后来,就不单单是个财富多少的比拼,转变成为精神气势上的争胜,斗的是个见识和气魄,就像“竹林七贤”里你敢喝酒喝得脱成光膀子,我就敢手持一壶酒边走边喝,喝得倒下“死便埋我”。——时尚是什么?时尚就是群体犯一种病,痴狂地追求一种东西,以至于将生命固有的价值置之于不顾,争先恐后地去附庸风雅。

石崇不光跟皇亲国戚王公贵族斗富,皇帝佬儿那里,他也轻易不肯认输。——富有会使人自高自大的自我感觉异乎寻常地膨胀起来。外国来宾给司马炎进贡了一些火浣布,这种面料十分稀有,晋武帝愉快地接受了,并命宫中制衣坊给他做了一件衫子。穿着火浣布衣衫,皇帝来到金谷园,大概也有些向石崇这位富豪显摆的意思。石崇得知圣上将驾到,他本人故意穿上一件很平常的粗布衣服,却安排家奴仆从共五十多个人每人穿了一件火浣衫,列队到门前迎驾。这一来,反倒显得皇帝佬少见多怪。

享受豪奢和与人斗富,都是财富催生的,当然跟石崇浮躁的性情有关,或许与财富的来之不义也不无关系,不是自个儿心血汗水换来的,挥霍起来也就谈不上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