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荣斋叙旧
“崔市长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云波找来姚依山，帮他接手了一石厂这个大包袱。他还跟着拔萝卜，拔出萝卜，得带出多少泥？这泥不在我的脚上，最不怕的就是我。我最担心的是云波！”他有意一字一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旧城，麦立先的宅院。
百米以外，就能望到这座宅院中刺向天空的老槐树，夏末秋初的知了叫得正欢。
麦立先的宅院地处旧城中心，是旧城中不多的老四合院保护区，是当年达官贵人们在旧城留下的人文风景，也是旧城中不多的几处四合院之一。出于保护，它的四周仍然没有高层建筑，门前街道极静。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份静彰显着宅院的贵气。
今天，旧城照例下了几分钟晨雨，门前初秋的落叶巴巴实实地贴在地面上。
宅院的大红门厚重得让子川感到无力推开它。
又要来推老麦的门了，子川自嘲地想起十五年前的一幕。那是在麦立先从前住过的普街6号，她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拿着《旧城晚报》的录用通知跑去找老麦，看到了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那一幕让她从神话之巅突然坠入了万丈深渊。
得从毕业前的那场舞会讲起。
已经完成毕业答辩的季子川被艺术系女生孙菲拉进了舞会。
大学四年，子川基本是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室、宿舍，毕业时她是唯一一位没有参加过周末舞会的女生。玉女加圣女这个外号安在她身上实不为过。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场舞会竟轻而易举地改变了子川。
孙菲半倚在麦立先的怀中，转着舞步到了子川跟前。子川感到一束五彩的灯光在旋转，一阵杂乱的音乐很刺耳，麦立先的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腰，她稀里糊涂被带进了舞场。他拉着她旋转，她被他拎着，双脚完全离地，竟还在旋转，实际上是她不得不依在他身上旋转。她还没从一个又一个的旋转中回过神来，这个男人突然贴着她的耳根说：“全场的女人都在嫉妒你。”
子川跟着他的眼光看到场边的孙菲，她一时间分辨不清老麦在说什么。
老麦，大名麦立先，老班长，子川还从来没注意到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在她的眼里，老班长是一个参加过越战的英雄，一个有资格放荡、有资格当老班长的演讲家，一个在旧城不多见的纨绔子弟。这个人对于子川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然而，这个人此时竟搂着她的腰，还伏在她耳边对她说了很多话，子川竟没有厌恶他。更可怕的是，从未经历过如此赤裸裸诱惑的子川，开始不知所措。也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很美，是老麦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让子川的女性意识在一刹那间觉醒了。
刚才她在场边看着孙菲和老麦跳舞，看他们表演。全场人都看着他们，她觉得那就像一个童话故事中的情节，既紧张又美好，她还多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抓紧大学的四年来学学跳舞呢！而现在，自己突然成了这个童话中的公主。她如梦一般被圈在老麦的双臂中。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个男人，只是感到他扑面而来的力量和诱惑。子川羞愧得快要流出眼泪，可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她不再去看孙菲的脸，也不再去看全场同学的脸，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心到脸都在发烧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