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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荣斋叙旧(5)

突然,他想起一事:“子川,依你所说,你能否坦诚地告诉我,昨晚,你和云波在一起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子川回答得很快:“苏东坡。”

“苏东坡?你是说,南岭省省长和旧城名媛谈了一晚上苏东坡?”

子川问:“有规定说省长不能谈苏东坡吗?”

老麦有些恍惚:“不是。应该说,你们这倒是很有些古风古韵。是李清照碰到了王安石?”

子川轻笑道:“别瞎扯了。”

老麦问:“谈一晚上苏东坡?那你们是在华山论剑?比出高下了吗?”

子川:“比出了。”

老麦:“孰高孰低?”

子川:“东坡高,子川低。”

老麦:“省长是判官?”

子川:“你是学经济学的,你和亚当?斯密比出过高下吗?”

老麦大笑:“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原来刘云波和季子川是两个如此风流的雅士。你们玩的,是我这个俗人看不懂的呀。云波呀,老弟甘拜下风!子川,我本以为该叫你一声嫂子的,现在看来,我俗了,俗了!我应该送你一架古琴,好让你为云波弹一曲《高山流水》。”老麦夸张地哈哈大笑,笑得震落了头顶的树叶。“季子川,你十六岁时,我就认识你,却不知你是这么一位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好啦,我年过半百,也总算见识到了。好,言归正传。”

老麦是讲究效率的人,天天花天酒地,场场酒席都是换钱的游戏,这转了半天总有言归正传的时候。子川重新坐回了小亭。

老麦突然调转话题:“子川,这人呢,没遇到事时,都以为自己肯定能镇静自若,但真遇到了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们这一代人可是什么倒霉事全都赶上了。从小当兵,打仗时被送到前线,堵枪眼蹲猫耳洞,落下一身伤。转业后,英雄的光环还没暖热就嗖地消失了,仗着打过仗、立过功、负过伤,死皮赖脸上了个大学。本来大学生还值几个钱,可赶上你们这些年轻的应届生一个比一个厉害。那时候自以为能赶上文艺复兴什么的,靠艺术来抒发革命豪情,好不容易快成为艺术家了,艺术梦又被一场大火烧毁了。等我从艺术梦中醒来时,抬眼望去,全国人民都在经商搞经济,中国天天申请‘入世’,这人呢,也必须深刻地入世。年近不惑,才发现必须入世,可怜呀。可是不入不行呀,整个国家都在搞入世谈判。好吧,开始发愤图强,学习经济学。这下以为自己开始真正把脉中国社会了,可是,再次抬眼望去时,又是满目苍凉。

“若说做学问,已经拼不过那些一直在皇城根发言的弄臣们,只好走一条为学者所不齿的路。人家是赶上了皇家盛宴,我不过是给居于偏域的资本家当当走狗,应该说走到今天,我没有一时一刻是赶上了什么,我是全错过了。

“我麦立先的故事就是一个从战斗英雄堕落成腐朽资本家走狗的典型故事。细想起来我的其他机会都被堵死了,如果还在部队我可以当将军,如果还搞艺术我可以成为大艺术家,如果早点发奋我也可以成为上等的弄臣,但我只能成为现在这个住得起前清河运官的无水宅院的CEO。”

子川听得新鲜。在她看来,这二十年来,老麦那真是什么时髦都赶上了,改革开放之初玩艺术,改革开放后就变经济学家了,和平年代打了一仗,还是战斗英雄,现在,人必称资本,他就与时俱进又变资本买办了。可今天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清楚,老麦并不是要找她谈这些。她站起来,迎着风走到小亭子外,看着灿烂的阳光,说:“这么好的阳光,在旧城难得。可是,我总觉得你这院子里有股什么味。你闻闻,有股酸酸的味儿。”

老麦也嗅了嗅:“嗯,你不是在骂我,好像是有股味。我找人彻底打扫打扫。”

麦立先带着子川,从后山下到一块平坦的草地。在几棵有些年轮的高大香樟树之间整出了一块草坪,草坪上有两张摇椅。他自己先坐了进去,闭上眼在摇椅里前后摇着,感受着上午阳光的温暖。他看着子川也坐在另一张椅子里摇晃起来,就叫人推来小酒桌,上面放着一瓶十二年的BLACK LABEL白兰地,还有咖啡和点心。他非常喜欢趁着BLACK LABEL溢香满口时喝咖啡,真是绝配,浓郁奢靡,恍若隔世。他喜欢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