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氯气罐爆炸的现场。她看见白色的警戒线处站着个警察，就缓缓走过去，指着警戒线里面的氯气罐残骸问：“你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吗？”
小警察答：“氯气仓库。”
孙菲指着残骸说：“我们小时候，这里一直是我们最想去的地方，因为我们谁也没进去过，从来没有。我们从小都知道那儿有易爆易燃品。后来，厂子完全不生产了，可那儿还是那样。一石厂的人都说，库里有货就会有饭吃。我家住那儿，我们小孩子们私下把那儿叫做中南海，库房被叫做定海神针。”她停顿了一下，“这一下，定海神针被拔掉了。”
小警察操着浓重的南岭话说：“看来，你还真是一石厂的人，了解不少事儿！”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
“哎哟，大姐，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女娃呢。你真是年轻啊！”
孙菲苦笑一下：“小女娃？我的小女娃时代是在这里度过的。”
孙菲向小警察摆摆手算是道别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和一个陌生的警察谈了半天话。那警察穿着雨衣，而她却已经湿透了全身。
一辆白色的广本车停在孙菲身边，车窗摇下来，伸出一个女人的头。那女人喊：“孙菲！”
孙菲迟疑了一下，愣住了。她看清楚后确认是她大学的同学，吃惊地叫道：“季子川！”孙菲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十多年了，季子川竟然出现在这里！
季子川却是算好了会在这里碰到孙菲。她从车窗里伸出头，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孙菲。季子川推开了右边车门，请孙菲上车。孙菲迟缓地上了车。
子川递给她一条毛巾：“湿透了，擦擦吧！”
孙菲接过毛巾，机械地擦着头发和脸。
子川说：“回家了？”
孙菲低着头，咬咬牙。她明显地看出岁月留给女人的是对美貌的摧残，但同时也是对修养的塑造。她知道自己不再有傲人的青春美貌，留在身上的那种所谓的贵气一定会被子川嘲笑为“俗”，而子川却多出了高贵和优雅。她没有回答子川的问题，毫无表情说了句：“很久不见了。”
“是呀，其实我刚才一直跟着你。”
“为什么？”
“为追悼会。”子川说完就沉默了。
孙菲也沉默了。
子川的车在一家僻静的茶馆停下了：“我们到里面坐一会儿？”
孙菲看看自己满身的水：“改天好吗？我这一身，”她自嘲道，“战斗了一整天的战袍，雨浸过火燎过，还裹在身上。我想马上换掉！”
子川想了一下还是请求道：“十多年没见面，我想和你聊聊。”
孙菲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车。子川出了主意：“到我家吧，我的衣服你差不多能穿。”
孙菲点点头说：“在南岭的最后一夜，反正也睡不着，就聊吧。十多年啦，有不少可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