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一脸的灿烂笑容,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但愿真的如此。
晚上,一天的舟车劳顿,我们早早上了床睡觉。凌晨一点过后,我仍没有睡去。清树打着轻轻的鼾声,睡得正香。
我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内心涌过一阵惆怅。
我掏出坠着美人鱼的银链。美人鱼在黯淡的夜色中仍闪闪发光。那优雅的弧形愈来愈生动,变成一滴泪垂落在我脸庞。
“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蓝色,天空在那里只成为回忆。你就躺在寂静里,得在那里,决心为她们而死。只有那样,她们才会出现。她们来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足够真诚,足够纯洁。她们就会和你在一起,然后把你永远带走……”
“时间过得真快啊,明年我们就十八岁了。你的这个生日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过了,但我会争取在这个冬天回来看你……”
会回来么?怎么会回得来呢?
今年八月末,我在一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暴雨中冷冷清清地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高考过后,往昔的同窗忽然不见踪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深夜十一点半,生日这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清树打来一个电话,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向我祝贺生日快乐。我说没什么,反正生日从小到大一直冷冷清清过,也实在没有值得庆贺之处。早些年根本就没有记起来。
而我最后一次吃纪美订做的蛋糕是十七岁的生日。那次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七点半,夜幕刚降临。天空中尚有隐淡的红霞。纪美打电话给我,说可否来她家玩,她姨父姨母双双外出办事。我欣然前往。刚进入她的房门,纪美捧着生日蛋糕迎接我,大声唱生日祝歌。我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刚买了柏辽兹的交响曲CD。我们一边吃蛋糕,一边听柏辽兹的幻想序曲。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刀叉把白瓷盘中的蛋糕切成块状,然后一小块一小块送入口中。她的睫毛低垂着,每送入一块蛋糕到口中便看向我,冲我做出平日惯常的微笑。
“你说二十岁后会不会好一点?”她仿佛自言自语,并不要求我的回答。而我那时未认真听,觉得二十岁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至少描绘不出那时的图景。但现在我仍清晰记得她嚼食蛋糕时脸部肌肉的轻微起伏以及抬眼看我时眸子里映出的蜡烛摇曳的亮光。
十八岁生日过后几天,我就离开家去广州上大学。临行的前一天,我去了纪美的墓地。连日的暴雨,墓碑被冲洗得一片洁白。照片中的她仍甜甜笑着,眼睛波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如同湛江湾湛蓝的海水般轻轻起伏。
她永远停在了十七岁。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我久久凝视她照片中的眼睛,忍不住大声呼喊:
“纪美,我爱你。你知道吗?”
没有回答。空旷的墓园连回声都没有,话一接触空气便消失不见了。耳畔仍是寂寞的虫鸣,轻柔的风声。淡薄的阳光仿佛化作瀑布流泻下来,覆盖我的全身。我感到微微眩晕,心中有遣散不去的惆怅。
半个学期很快过去。
一个秋意甚浓的下午。百无聊赖的我在阳台作画。清树刚从一个舞会回来,玩得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冬日临近,树木的叶子开始变黄。远处山峦树林已呈现斑杂的颜色。天空有几缕仿佛用粗羊毛笔画出的淡薄云彩,低低地抹在树林棱线上方,乍看宛若树林散逸出的雾气。
我便对着这景致描绘。用油画的点彩手法表现。
三点多的时候,清树醒来。他在背后猛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的油画震落。他从我肩膀上方探出头:“大画家,又在作画?”
我没有应他,继续往画布上涂抹颜料。
他打一个哈欠,贴近栏杆站直,一会看看我的画,一会眺望远处。
“我说你不该来这所学校,也不该读这个专业。你完全……”
我看看他,他忽然打住不说了,转过身重新眺望远方。
“好天气啊!”
“……”
“到江边走走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