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其说是孤僻、冷漠和傲慢,莫如说是自卑。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特殊的存在,别人拥有的东西我大都没有。我顾影自怜地包裹起自己,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中,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不被他人进入和窥探,害怕别人看到我的全部。整个童年、少年以及青春期我一直是惆怅、孤独地成长。”
这样说着,我看了看很久一言未发的樱雪。
“原来这样啊。”她略有领悟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登上山顶。山顶是一块平地,铺有石砖。四周有石凳。我们突然置身于充沛的阳光中,对于杉木林的消失我们是浑然不觉。山顶的树木变成了马尾松,一株株枝叶丰茂,婆娑多姿。天空一片湛蓝,透亮的苍穹里依稀抹着几缕淡白云片,宛若作画试笔时随意涂抹的几笔。
我和樱雪站在北面一株松树下,眺望前方的景色。可以看到西北处高出许多的紫陌岭。紫陌岭蜿蜒着向东方向延伸,仿佛屏风一样耸立在前方,和并行的蝴蝶岭构成一方狭长谷地。一小村庄坐落其中。房屋密密匝匝。房屋清一色黛灰瓦顶,土黄砖墙。无一例外有烟囱,一个凸起的小阁楼。村场四周围绕着一畦一畦的菜地,有农夫在劳作。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洁白炊烟袅袅升腾。一只山鹰久久在村庄上方盘旋。小小山谷清朗宁静,光彩流动,恍若仙境。
“你说的美丽景致大概就是这里吧。”
我点点头。
我们默默地观望半晌之后,樱雪重又开口:
“那你打算画画下去吗?”
“不会。我不能忤逆妈妈。我觉得很对不起她。虽然我答应她不再画画,可我一直在偷偷画着。我已经下定决心,有一天我会彻底摒弃。”
“你真的能做到?”
她这样一问,我一时语塞。“不,不知道。说心里话,我真的很爱画画,也曾想过在这方面有所作为。但我不能那么自私,再让妈妈受伤害。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不是吗?”
“那你何不努力去说服你母亲。你父亲那样,不说明你会那样。”
“没用的。年少时我不是没有和妈妈斗争过,但妈妈十分决绝,毫无商量余地。有一次我深深地伤害了她,妈妈差一点……”我回忆起那次可怕的事件,仍心有余悸,“……总之,我不能再伤害她。”
“你很爱你母亲。”
“当然。她非常不容易,一个寡母带着一个孩子。她此后未再嫁。她一直无法忘记父亲。那里既有爱,也有恨。我一直都有这种想法,希望妈妈能忘记父亲,忘记过去,希望她重新嫁人,快乐起来。但她太爱父亲。爱得愈深便伤得愈深,记恨愈深。并且她把这种爱与恨寄放在我身上。这种沉重的感情有时让我无法透过气来。有时我希望她不是我妈妈,我也不是她儿子。我渴望自己是独立自主的,与任何东西无牵无连。但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存活于世,都必然处在这样那样的关系中,这种那种的爱恨之中。无论怎么说,我是从来没有责怪过妈妈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能理解她。”
“但我认为你不必放弃画画。说不定有一天会有全新的生活。”
“自从上大学后,我就在期待着,也在做着这样的努力。真诚友好地对待每一个人,结交更多的朋友,不刻意表现自己的不幸和孤独,一如既往地默默坚持。等待某一天开始新的生活和新的自己。我一直是怀有这样的期待的。每个人不管他过去有怎样的经历,上大学后到了这样的年龄,或多或少都是希望开始新的生活和新的自己的。”
“好像是啊。我也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父母亲疼爱有加,一家人相亲相爱,和身边每个人和睦友好,并未感到孤独。学业一路顺利,这二十年的生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所以,没有从心底里伤心过或憎恨过什么。可能的话,我愿意永远这样年轻开心地生活下去,不经历世事磨难,并且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如此。对于将来的梦想,刻骨铭心的爱情以及幸福的生活,即使现在描绘不出,我也是朦朦胧胧怀有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