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又一年冬季降临。公寓楼院中的美丽异木棉落尽了叶子,开了一树粉白色的花。满树嫣然。这年冬季来得早,又冷。在南方是少见的。
我的寂寞在心中又深印一层。我忍耐孤寂的本事是一流的,日落日出,冬去春来。从来没什么两样。
圣诞节来临前,岛上开通了新的地铁线。在一个晴朗冬日,在地铁入口附近举行了开通庆贺典礼。这天来购买新地铁线首日票和纪念邮票的市民从市中心赶来,加上大学城的学生,挤得地铁站台水泄不通。
我在第二日黄昏重新来到地铁站。百无聊赖的我在月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我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罐青岛啤酒。我坐在一张银白色的候车椅上注视这空荡荡的地铁月台。月台仿佛是人去楼空似的,昨日还热热闹闹,咋咋呼呼,今天却这般冷清。柔和的灯光,橙红色的玻璃墙壁,光洁的马赛克地板,报站员清脆甜美的声音,都告诉我这是个全新的世界。我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平淡,不值一提,无非是周而复始的一天。
我一口一口地喝啤酒,看一趟一趟的列车进站又出站。
这时,我发现身旁有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并且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我稍稍转头看,是个女生。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女孩的打扮时尚新潮,蘑菇头,烟熏妆,短牛仔裙。衣饰色彩斑斓。
女孩不知为什么老看着我,目光随着我手中的啤酒罐上下起落而起落。
从玻璃屏蔽门的倒映中,我看到女孩也是坐姿落寞,神情黯然。莫非她遇到什么烦心事?为了略表同情,我转过头看看她,对她点点头,扬扬手中的啤酒罐。
女孩毫无表情,仍只是看着我。我思忖着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不相识。这时我的手机来了短信。我把啤酒放在位置中间。刚放下啤酒,女孩竟拿起喝起来。我吃惊地看着她。原来她是想喝我的啤酒!我在心里嘟囔,怎么不出声嘛,我去买一罐给你喝。
女孩扬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当我不存在。喝到最后,还抖抖酒罐,喝得一滴不剩。
“那,给你,你去把罐子扔掉!”她把酒罐甩给我,嗡嗡地说道。
我真是哭笑不得,竟有如此女孩!我一时哑口无言。
这时一趟列车进站。汹涌的人潮在我们两侧来回穿梭。我正欲说话时,女孩一声不响地走上列车。她站在车厢门口,在车门即将闭合时,她忽然转过身对我粲然一笑,同我挥手,
“喂,你要开心点!”
我嚯地站起,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笑容好熟悉。待我想起是谁时,列车已开走。她如何知道我不开心。真是奇怪的女孩。
我拿着空空的酒罐寻找垃圾箱。经过自动售货机时不禁一怔,一罐青岛啤酒像被人遗忘似的立在柜箱顶上!天啊!原来我喝的这罐啤酒是那个女孩儿的!
我感到又窘又好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拿下我那罐啤酒,快步走出地铁站。
刚出地铁站口,头忽然胀痛欲裂。冬季天黑得早,街道已经是灯火闪烁。空气中有雨后的清新和凛冽。我骑上脚踏车,沿着中环路骑回宿舍。下一个斜坡时,飞速滑行撞击起来的风把我的酒气全部吹走,头脑立即神清气爽。
啪!空气仿佛被钝物刺破,发出刺耳声响。后车轮剧烈颠簸。无疑是爆胎了。下车查看,果然如此。我只好推车前行。宽敞的柏油马路在昏蒙暮色中向前延伸。马路并不笔直,而是蜿蜒起伏。眼看着消失在行道树的掩映中,随着前行,重又出现。人满为患的环岛公交车不时从身边急速驶过。
我是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推着脚踏车步行了。唯有和纪美,那时我们在每个黄昏时分推着脚踏车走在长长的海堤公路。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低着头,踩着吹到路面上的枯黄稻叶。倘若天气突然变热,她将我和她脱下的外套郑重其事地双手挽在怀里。
“那是个小镇,一到晚上,大约是十点过后,街道便无人影,假如晚上出来倒垃圾,必定会惊动一只狗。一旦一只狗叫起来,其它狗势必跟着叫起来。一个庭院一个庭院渐次响起,吠声遥相呼应。就是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