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都养狗?”
“那肯定是的。”她捋捋头发,确认似的点一下头。
“镇上还有一个破落的小火车站,那里也挺多狗的。都是些流浪狗。一到下雨天全身就淋得湿漉漉的,仿佛搞行为艺术似的在月台上来来回回走动。不怕人的。”
讲完后她对我莞尔一笑,洁净眉梢皱起细微皱纹,只一瞬间便倏忽不见。而那笑容却没有消失,像一枚石子惊起水波,绵延久远地在我脑中晕开,腾起不可思议的感觉。而狗此呼彼应的吠声,此后常常在某个深夜突如其来地在我耳畔响起。
修好脚踏车,在食堂吃晚饭,回到宿舍,接着洗澡洗衣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如此消耗掉了。一天亦宣告结束。
我打开电脑,在光驱里放上帕格尼尼的唱片。当《b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乐声传来,感伤情绪再度袭上心头。莫非我真的就这样一天一天消耗自己的人生。
“澄海,听妈妈的话,不许再画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让人玩物丧志。用功读书,考上大学才是正道。”
……
“不要再问起你父亲。你父亲抛弃了我们,他不要我们母子俩。就是为了这些不值一文的画。你不能像他那样,知道吗?你可不能也为了画画,抛弃了妈妈。妈妈会伤心的。澄海,你要答应妈妈。”
……
“天赋?大街上有多少所谓的艺术家就抱着那一点点天赋,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要么抛家弃子,要么招摇撞骗,什么都不顾不管。”
“太太,澄海
“行了,行了,陈老师,您再讲也没用。难道我还没受够吗?澄海他父亲,提起这个人我就生气。你看看,丢下我们母子不管,跟一个也是所谓的女艺术家跑了。想起就让人伤心。”
“蓝女士,可是……”
“陈老师,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澄海学画的。你瞧瞧他父亲,家都养不活,难道又要我某天眼睁睁地看着儿子重蹈覆辙,受苦受累吗?”
“太太……”
“什么都别说了。您请回吧!”
……
“妈妈,我向你保证,我再不会让你伤心……”
父亲!父亲!又是父亲!您当年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抛下我们?难道您为了自己的追求就可以抛弃一切?
可悲的是,我想不起他的模样,他在我的记忆中始终一片空白。
4
第二日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清树一大早不见踪影。他给我买了早餐。牛奶瓶下压着一张纸条。上写:今天和几个女孩在瀛洲果林烧烤。你随时可以来。你确实需要找一个女友。
看到后面这句话,我暗自发笑。好个顾清树,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处处为我谋想。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个女友。如果一个女友便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好办了。
洗漱过后,吃完早餐——其实不能称为早餐,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这样一来,午餐省了。我站在阳台眺望外面的景致。空气中有碎汞般晶亮明朗的阳光。天空绽裂着鱼鳞般的纹路,几缕淡淡的游云颤抖似的漂浮。不失为一个明媚冬日。树林中传出冬鸟凄厉的鸣叫,偶尔一两只像受到惊吓似的扑腾翅膀,凌空飞出。
我摸摸脸颊靠近嘴角处,仍摸出一缕一缕的血丝。刚才刮胡子时不慎划破。不知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容易走神。霎时间便陷入毫无相关的思绪中,常常忘记手中正在干的事。
清树这时打来电话,问我睡醒没有,还来不来参加烧烤游园。我思忖片刻,最终说不去了。毕竟一个人孤独惯了,不喜欢热闹。
我返回室内,想来想去想不到干什么事情好。对大学的假日,我常常显得茫然失措。并且越是想找事情做,便越茫然。我只好看电影。依次把《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碧海蓝天》看了一遍。翻来覆去看喜爱的电影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进入大学以来,我养成了这种习惯。随着剧中人物笑而笑,悲而悲。
每次看这两部电影,少年时代的往事便浮入脑海,一种无力透明的悲戚和孤独感随之像清澈的流水溢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