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嗳。”
“啊。没想好。大概就是回家。妈妈一个人在家,无论怎么都得先回去陪陪她。你呢?”
“也是回家。青岛,路途越是遥远越是想家。”
“为什么要来南方读大学。”
“想体验不同的生活和文化。父母也鼓励我来。”
“那你体验到南方和北方有什么不同?”
“很多啦。气候、饮食、习俗,人们思考的方式都有差异。例如这里的夏天来得早,结束得迟。漫长。下雨的时候,又闷又湿,和我们那儿的夏天就有明显差别。最初来到时,稻米饭吃不惯。广东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挺好听的。”
樱雪说着,摊出手掌,一边走一边抚掠稻禾。
“我想摘一串稻穗。但好像是破坏农作物啊。”
“地上掉了一串。”她撩起裙摆,蹲下身,轻轻拾起。
“好老的一棵树。树龄应当有一百多年了吧。”樱雪抬起头说。
我们的到来,树上的蝉嘎然一声停止鸣叫。随之,落下一阵蝉尿儿。
“讨厌!”樱雪边拭脸边嗔怒道。我哈哈发笑。樱雪眨一下眼,亦笑了。
我绕着榕树转上一圈,选了一个绘画视角。
“就这里吧。”
我们在软草上席地而坐。我支起画架,置上画板,在地上铺上一张报纸后,将工具一一取出,油画笔、颜料、刮刀、油壶、调色板、松节水。樱雪在一旁静静地看我完成画前准备工作。
我盯着画布看了一会,想想画什么好。
“能到前面摆一个舞姿吗?”我试着问樱雪。
“啊?干什么?”她随即领悟,蓦地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你是要画我?”
“对。”我点点头。
“好。”
她起身跑过去,在草地上分立地做了几个芭蕾舞姿,让我选择。
“停,就这个。”
樱雪的右脚足尖直立地面,左腿作弧线向后高抬伸展,身体微微向前倾倒,右手弯曲环胸,左手伸直向空中扬起。好似一只翩跹展翅的天鹅。
我抱着手臂久久凝视。
“你要多久才能画完,我能坚持十五分钟。”樱雪高声对我说。
“可以了,回来。”
“不需要我在那儿站着?”她看了看空白的画布。
“我已经记在脑中。”我点点额侧说。
我盘腿坐下,闭目深呼吸一口,让樱雪的舞影在脑中清晰推出,然后举起画笔开始将色彩往画布上涂抹。樱雪跪坐在身旁,静静地看着。
前方,一片晴空万里。天瓦蓝瓦蓝的,漂浮着朵朵轮廓分明、纯白洁净的云。金灿灿的稻田笼罩在午后淡薄温煦的阳光中,平坦地向前延伸,结束在一条村庄房舍前。正是从村庄那里吹来反方向的风,坐在这里能强烈地感受到稻浪一阵阵的侵袭和颤动。
我思索着,要怎样才能将这一切作为背景完美、恰到好处地画入画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色彩的铺陈,樱雪向上腾起、轻盈婷袅的形象逐渐在画布上浮现。高昂的头颅,纤细绷直的腿脚,飞扬的手臂,飘逸洁白的衣裳。
樱雪挨得我很近坐着,自始自终不发一言,大概是怕打扰我。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不时地轻轻点头,微微侧首,仿佛是对我的肯定和赞许。若我看向她,她便冲我嫣然一笑,纤细的唇线向嘴角两边荡开,恍若一道涟漪。
她的呼吸气流喷到我的脖颈和脸颊上,那股气流湿湿的、暖暖的、柔柔的。
“澄海,怎么把我画成这副样子……”
“澄海,答应我,对我不离不弃……”
“澄海,你看到美人鱼了吗……”
“澄海,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澄海,你猜我昨晚我梦到了什么,梦到了美人鱼。我想我要自由了……”
……
“不要,不要,纪美,纪美!……“
我突然头痛欲裂,仿佛被重物撞击。脑袋嗡嗡作响,各种影像、声音瞬间一同涌入,毫无秩序,混乱不堪。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抱住脑袋,画笔应声落地。
“澄海,你怎么了?怎么了?”樱雪抓住我的肩膀,焦急地摇晃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