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要伤心了。朵儿泉下有知,若是见你如此伤心,定会不安心的。”姚佳莹轻轻扶起了姚羽琦。
这时身边的侍卫送来了已经点燃的火把:“姚昭容、姚昭仪,时辰已到了。”
“谢谢。”姚羽琦接过,看着火把上那燃烧的火焰,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朵儿,若有来生,愿你不要再踏进那座冰冷的皇宫。”低声说着,她将火把丢向了木架。
“呼!”
火焰燃起,越升越高,看着渐渐被烈焰和浓烟包围的朵儿,姚羽琦只觉心口堵得难受。
烈焰,终于毁烧了一切。
朵儿的香魂也化为了一缕轻烟,消失于天地之间。
“放心吧,朵儿,我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姚羽琦用低的几乎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姚佳莹在身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火焰熄灭后,姚羽琦亲自为朵儿收了骨灰,装在木盒里。然后,由静安堂里的守堂人放入了佑魂井里。等事情全面处理完,已临近申时。出宫前,皇帝已有交待,说他申时左右会去接回她们姐妹俩。姚羽琦知道自己无法再久留,便让侍卫在堂外候着,带着姚佳莹进内堂,想在内堂朵儿的灵位木牌前最后上一柱香。
然而,当她踏入内堂时,却看见一名女子跪在堂内朵儿的灵位前,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那女子一身宫女打扮,因为背对着她们,看不清容貌。
“她——”
姚佳莹正要出声,却被姚羽琦阻止。
姚羽琦放轻了脚步,悄悄走上前,隐约间听到那女子低声道:“朵儿姐姐,我知道你死得好冤。可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对不起,我没能帮得了你,也不敢帮你——对不起——希望你在地府过得安宁快乐——每逢初一、十五,我一定会找机会来给你上香——”
姚羽琦只觉脑海中似有什么炸了开来:“你究竟是谁?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女子吓了一跳,低着头快速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推开姚羽琦就往外跑。
“不要跑!”
姚羽琦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她很肯定,这个女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
“姐姐——”姚佳莹原想拉住她,但没能拦住,只能眼睁看着她跟着那女子跑了出去。
“姐姐!”姚佳莹跺了跺脚,正欲跟上,门外跑进一名侍卫。
“启禀姚昭仪,皇上的龙辇已到。”
“皇上来了吗?”姚佳莹惊喜万分地就跑出去接驾,没想到皇上真的来接她们了。
然而,当姚佳莹跑到静安堂门口时,却没看见皇帝。
“皇上呢?”姚佳莹四处张望,没看见皇帝的身影。
“回禀姚昭仪,皇上他——”侍卫话音未落,突然,闷哼了一声,倒地气绝身亡。
“啊!”姚佳莹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就想后退逃跑,突然,颈后一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姚羽琦在哪里?”
姚佳莹僵硬地、慢慢地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架在自己脖颈上,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剑。
那剑锋已经割破了她柔嫩的肌肤,隐隐作痛。
“啊!不要杀我!”
她发出了一声惨烈的惊呼。
拐过了一个走道,姚羽琦就发现自己把人给追丢了。
静安堂并不大,布局也很简易,但那宫女装扮的女子就这样拐了一个弯竟就不见了。
“跑哪里去了?”姚羽琦焦急地四处张望,这时,她隐隐听到了刀剑交击的打斗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那似乎……是佳莹的声音。
“佳莹!”姚羽琦脸色一白,连忙赶了回去。
静安堂的外庭,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数名黑衣杀手,那五名侍卫已经倒下了两名,就连那个无辜的守堂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皇上的龙辇也被沾满了鲜血。
皇上来了吗?那他现在在哪?
姚羽琦心中一跳。
混战中,姚羽琦并没有看见姚佳莹的身影。
佳莹呢?她去了哪里?怎么连佳莹都不见了?
姚羽琦心急如焚,甚至忘记了躲避。
“姚羽琦在那!”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原本围攻剩下的三名侍卫的黑衣杀手,纷纷往姚羽琦所站之处袭来。
“姚昭容,快走!”
其中一名侍卫极力地阻拦,却被敌人的长剑一剑贯穿了胸膛。
“昭、容、快、快走——”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忠心的侍卫还在催促着姚羽琦逃命。
姚羽琦捂住了唇,已是叫也叫不出了,双脚也似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半分。
“杀!一个活口不留。”
无情的命令一经颁下,那些杀手已如狼似虎般扑向了姚羽琦。
她下意识地想闪躲,但毕竟再快也快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嗤——”
锋利的长剑在她右肩上划下了一道深长的伤口。
她疼得眼前阵阵黑暗。
“姚昭容!”
剩下的两名侍卫眼见姚羽琦受伤,不由惊呼,二人对视了一眼,一人奋力拦住了敌人的攻击,一人迅速脱离战圈,拉起被吓呆的姚羽琦就跑。
“昭容,快走!”
姚羽琦被动地奔跑着,肩上的疼痛几乎让她稳不住身形,然而,没跑几步,她便又听到了一声惨呼。
她惊骇地回头一看,那名奋力为他们拦住敌人的侍卫也倒下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要杀他们?
双脚就像是灌了铅,宫妆那过长的裙摆,此刻更是阻碍了前进。心慌意乱之下,她被裙角一绊,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就在她跌倒的那一瞬间,头顶上方挥来一把长剑,朝她当胸刺去。
那一剑,快而狠,志在一剑致她于死地!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嗤——”的一声,那是长剑刺入肉体的可怕声音,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脸颊之上,但姚羽琦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刚才拉着逃跑的侍卫已拦身在了她的面前。
那原本刺向她的一剑,已贯穿了他的身体。
姚羽琦怔怔地看着,看着透过身体后背的剑尖上、鲜血不住地淌落,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要——不要杀他——”
又是“嗤——”的一声,黑衣杀手已经残忍地拔出了侍卫身体里的长剑,侍卫倒了下去,就倒在姚羽琦的脚边,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她的衣裙。
她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年轻脸庞,心在一阵阵地颤抖着。
他们都死了。
为了保护她而死。
但她,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一回,还会有人来救你吗?”站在她面前的黑衣杀手,阴森地笑着,眼睛里没有一丝人性和情感,冰冷地就如同他手中的利剑。
“为什么——”姚羽琦颤抖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合上了那名年轻侍卫圆睁的眼敛,“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为了她而死了?
霍然抬起头,她怒目瞪着那些黑衣杀手,此时已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惧意。
“你们若要杀我就杀我一人,为什么连这些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去阴曹地府找答案吧!”为首的那名黑衣杀手冷冷一笑,扬起了手中的长剑就朝姚羽琦刺下。
蓦地,“叮”的一声,一颗小石子从旁斜飞而出,击在剑锋之上,黑衣杀手只觉虎口一麻,手上一抖,整柄剑顿时握不住,丢落在地。
“什么人?”
黑衣杀手捂住了受伤的右腕,忽觉面前一阵轻风掠过,似有人影自眼前闪过,等他回神,眼前哪里还有姚羽琦的人影?
“人呢?”
回身质问下属,但人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看清那人的模样。
“给我追!”
黑衣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欲斥令下属追赶,一道清冷的女声制止了他。
“不用追了。”
黑衣杀手回身,就见一名青衣蒙面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大当家。”黑衣杀手屈膝下跪,“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请大当家责罚!那个狗皇帝并没有出现。”
“起来吧!这事错不在你。”青衣女子微一沉吟:“皇帝没出现,倒是另一个人来了。”
“大当家是指刚才那个人?”
“嗯。”蒙面女子淡淡地道,“那个人就算再多派十倍的人手给你,你也动不了他。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话落,蒙面女子朝着刚才姚羽琦被带走的方向追去。
目送着青衣女子远去,黑衣杀手一挥手:“撤!”
正欲撤离,突然,四周多出了许多官兵,那些杀手被团团包围了起来。
黑衣杀手的心瞬间凝结成了冰。
“全都给朕拿下。”
一身龙袍的皇帝,自官兵中走了出来。
那双眼睛比刀锋还要犀利。
四周,幽暗而阴森。黑暗深处,那一只只装满了骨灰的木盒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像刀剑一般盯着她的后背,不住地让寒意从心底直涌而上。
她很疼,右脚踝肿起了一大块,那种疼痛,撕心裂肺,是刚才摔下井底时弄伤的,但她更害怕,她怕那些木盒里的冤魂会突然跳出来,直接将她活生生地撕碎。
她不敢动,只能无助地坐在黑暗里抱起双膝。
死寂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脚面,一阵战栗顿时贯穿了全身,她弹跳了起来,连看也不敢看,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尖叫声中,那东西跳下了她的脚面,“吱吱吱”叫着溜走了。
应该……是老鼠吧?
除了往这方面想,她也不想再往别处想去。
重新坐了回去,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里,压抑地低泣着,浑身都在颤抖。
“姐姐,姐姐,快救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刚才在混乱中,她为了躲避那些杀手,不小心掉下了佑魂井。但,已经好久好久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他们都不管她了吗?
姐姐,连你也不来救我了吗?!
昏昏沉沉中,她觉得有人在抱着她急奔。
这种感觉似曾想识、也令人怀念。
那一天,她在劲竹园昏倒,那个人也是这样抱着她。
萧靖……她在心中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想睁开眼来,但眼皮沉重似铅,右肩上的创口更是火辣辣地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被人放了下来,肩上的创口也被小心地敷上了药,那阵阵清凉顿时缓解了疼痛。
恍惚中,她努力地半睁开了眼,但视线依旧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见面前所站之人,好像穿的是一身白衣。
“萧靖——”
不,不可能是他吧?
像他那样无情冷漠的人,怎么会来救她?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黑暗里……
那一声“萧靖”,竟让他的心莫名乱了一下。
将她放在树下,他一手抵上了她的背心,缓缓输入真气为她护住心脉,然后拿出了随身带的银针,分别刺入了伤口四周的几个穴位,为她止住了血。
包扎完伤口,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底涌上莫名的情绪。
这一剑,几可见骨。但在昏迷之前,她却没喊过一声痛,而是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侍卫?
她总是这样。
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妹妹,还是朋友,亦或是身边的宫女侍卫……
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呆在皇宫里,但一切已是定局,走出了那一步,谁也不能回头。
是他一手将她推到如今这一步的。
体内气息蓦地一乱,他连忙放开了抵在她背心的手,掩唇轻咳着。
突然,他眸光一紧,神色已变得冷凝。
“出来。”
“萧太傅看来已是强弩之末。病得如此之重,竟还出手救人,不知,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太傅自己怜香惜玉呢?”山林里走出了一名青衣蒙面的女子,紧盯着萧靖的背影,目光如箭。
萧靖缓缓站了起来,抬头之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淡然。
“若是在下没猜错,姑娘才是刚才那些杀手的真正头领。”
青衣女子笑了:“萧太傅果然是个聪明人。可惜,一般太聪明的人,都会死得很早。”话落,女子挥剑朝萧靖疾攻而去。
萧靖右手两指一夹,“叮”的一声,紧紧地夹住了锋利的剑锋。
青衣女子试图拔回剑锋,却纹丝不动。
女子眼中闪过惊骇,还未回神,又听到“叮叮叮”数声,手中长剑竟在倾刻间断为了数截。
“萧靖,我果然小看了你!”
青衣女子弃剑挥掌,一掌就朝萧靖当胸拍去。
萧靖举掌相迎。
“嘭”,两掌交接,青衣女子闷哼了一声,连连跌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掌力如此浑厚,哪里像是重病之人?
青衣女子强压下胸口的气血翻涌,冷冷地盯着萧靖。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头。
“大当家!”身后忽飞奔而来一名黑衣人,步履却有蹒跚,“大当家——”终于来到青衣女子身旁,黑衣人再也支持不住,当头裁倒在地。
青衣女子赫然发现黑衣人浑身是血,深受重伤。
“发生什么事了?”青衣女子心底涌上不祥的预感。
“我们——我们中计了——二当家他们全被皇帝抓了——”黑衣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吐血气绝身亡。
“萧靖!”青衣女子愤而起身,怒瞪着萧靖。
萧靖神色依旧淡漠:“大势已去,姑娘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你!”青衣女子恨恨地一握拳,“萧靖,你以为我会乖乖服输吗?”右手一甩,一颗烟雾弹顿时在萧靖面前炸了开来。
等烟雾散去,眼前已没有了青衣女子的身影。
萧靖正欲举步追赶,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他却强行压了下去。
看来刚才那一掌已让他动了真气。
“水——我要喝水——”
身后传来了姚羽琦痛苦的呻吟声。
萧靖深吸了一口气,连忙疾点身上几处大穴,强压下伤势。
“姚昭容——姚昭容——”他俯身低唤。
可惜,昏迷中的姚羽琦无法回应。
伸出手,他轻轻一触她的额际,一片骇人的滚烫。
看来这严重的外伤引发了高烧,他必须马上带她下山。
“水——水——我要喝水——水——”被高烧折磨的姚羽琦不断地呻吟着,一双柳眉几乎打成了死结。
萧靖微一沉吟,当务之急,是先给她取水解渴。
站起身时,可能太急了,眼前竟是一片昏天地暗,他轻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观察了四周一眼。
这附近似乎没有水源,也许他应该往前走几步看看。
拿了些枯枝盖在姚羽琦身上,将她隐蔽起来,他才稍感放心地往可能有水源的地方走去。然而没走多远,心口处却传来一阵刀如绞般的剧痛,让他猝不及防,喉头一甜,那一口鲜血也终于压抑不住吐了出来。
黑暗,铺天盖地地笼罩而下,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