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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迷足(2)

“如今本宫已位居淑妃之位,父亲大人,您若想要明哲保身,怕是做不到了。”

姚成一怔,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儿,就好像在看陌生人一般。

“本宫知道,父亲当日不想我进宫,就是怕有朝一日得罪了皇后和德妃,那么你就得罪了勒太师和蓝尚书,你怕他们会找机会夺取你手上的兵权,到时,你就一无所有了,对吗?”

姚成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姚羽琦轻笑:“其实父亲您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当时我和佳莹都年少无知,很容易给他们找到把柄和机会,但今时已不同往日了。”微微一顿,她深深看向姚成,“如今我深得皇帝宠幸,现在是淑妃,也许有一天,我还会成为皇后。”

姚成一惊,脱口惊呼:“羽琦——你——”

“怎么?难道父亲只想手握着这区区三分之一的兵权?”姚羽琦的眼神像是会看透他一般,犀利如箭。

姚成低垂眼眉,似在深思。

“父亲,勒晋和蓝台明他们就是看准了,你在宫中无势,所以他们一直对你手中的兵权虎视眈眈。”

姚成的眼神已有所动摇。

姚羽琦冷冷一笑,继续加重筹码:“只要我在宫中得势,父亲以后能得到,可就远不止这三分之一的兵权了。”

“你要我怎样做?”姚成抬头问道。

天,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姚羽琦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再在羽心殿呆下去。让随身的宫女太监们在殿里呆着,她只身一人在宫里漫无目的地散步透气。

途经劲竹园时,她看到了满园的寂寥。

已经深冬,这些青竹也枯萎了,安静地等待着下一年的茂盛。

她举步走了进去,如游魂般走到了那株曾经刻字的青竹上,那里还是泛白成一片,萧靖当日用内力抹去的痕迹还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连那痕迹也开始变淡了。

有多久没见过萧靖了呢?

姚羽琦轻轻一扬唇。

相见不如不见。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他。

原本以为,自己这份感情早已随着唐钰的死而烟消云散。

可惜,没有。

那份感情还跟毒藤一样纠缠着她的心。

也许,她还需要时间吧!

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就欲离开,却赫然迎上了一双墨玉似的黑眸。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也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就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她扬唇一笑,慢慢地迈开步伐,然后,慢慢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默地僵立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远离,他还是一动未动。

现在的他们经陌生人还不如吧?

姚羽琦又笑了,心中却是阵阵地泛疼。

她已经不愿再奢望什么爱情什么感情了,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心。

失神间,她来到了一座熟悉的宫殿。

这里是纪芷兰所住的云晌宫。

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九泉之下,芷兰姐姐和谢太医是不是长厢厮守在一起呢?

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羡慕,姚羽琦推开了沉重的殿门,举步踏入了云晌宫。

云晌宫里,一片清冷。虽然每日都有人清扫,但因无人居住,而显得有些恐怖阴森。

宫里的人都是忌讳这些的。因为这里冤死的人实在太多,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怕怨灵作祟。但也正由于这样,云晌宫里的一切都没有人动过。

走进了纪芷兰的房间,姚羽琦坐在床头,回想着当初遇到纪芷兰的情景。

虽然与佳莹后来反目了,但纪芷兰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无形中,也是一种安慰吧。

拿起纪芷兰生平最爱穿的一件衣物,她想了那日纪芷兰临死前那一幕,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她要牢记这一份仇恨。

皇后!

紧紧地握起了手心。

突然,手中的衣物里飘下了一封书信。

她捡起书信一看,属名竟是自己。

羽琦:

对不起。这封信,我早就写了很久,可是迟迟不敢给你送去。早在我们相识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这深宫之中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那时,我说的是真话。

我并不值你的信任。

从一开始,我就是别有居心地接近你。从紫薇香到奇兰花,连同静安堂的那一场刺杀,都与我有关。我们只不过是让刘淑萍做了一次替罪羊。

那时,当我知道你没有遇害时,我的心底真的松了一口气。

羽琦,很多事,我都身不由已。

从小,我就是一名孤女。是纪家收养了我,让我存活至今。纪家曾欠下了宁王的大恩,所以,为了宁王纪家就算拼上性命,都要成全宁王殿下的愿望。而我为了完成父亲的承诺,真的什么事都愿意做,包括埋藏自己的情感。

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姐妹之情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书信时,我还在不在世。但我恳求你,若是有机会,请你一定离开这座皇宫。

这里,不是你适合生存的地方。

羽琦,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幸福。

纪芷兰留。

姚羽琦手中一松,书信随风飘落于地。

这个世间,果然谁也不能信任……

轻尘园。

她已经很久没上轻尘园了。当她踏进园子时,只看到了满园的寂寥。

冬天了,园里的花也早就枯萎了。

她想起那日,皇甫泓生辰之时,德妃曾带了人来捣乱。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她举步踏进了园林。

“泓大哥。”

“羽琦,你怎么来了?”皇甫泓还是那一脸温暖优雅的笑容。

“好久没来看你了,今天有空,所以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你入宫都快一年了,现在都成了淑妃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真快。”姚羽琦拿出刚刚准备好的芙蓉糕,“吃吧,泓大哥,这回可是我亲手做的。”

皇甫泓看着那盘糕点,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泓大哥,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吗?”姚羽琦忽漫不经心地问。

皇甫泓一怔:“愿望?我能有什么愿望?”

“泓大哥,你我现在是结义兄妹,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啊。我一定会帮你达成的。在我力所能及之前——”姚羽琦眉宇间浮现出落寞。

“羽琦,怎么了?不开心?”皇甫泓问。

“泓大哥,记得你以前曾跟我提过,如果我想离开这里,你会帮我,对不对?”

“嗯。”皇甫泓点头,“你想离开?”

“是啊,这座冰冷的宫殿,我早就想离开了。”

“可你刚刚封上了淑妃——”

“泓大哥,你以为我看得上这淑妃的位置吗?”姚羽琦唇角一声,笑意竟显出了几分冰冷,“对我来说,我宁愿流浪街头,也不想呆在皇帝的身边。”

“羽琦,你这是——”

“泓大哥,我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宠我,因为我爹手上的那些兵权,是不是?”

皇甫泓没有回答。

“他对我好,并不是出于真心,那我又为何要留在他的身边?”微微一顿,她看向皇甫泓,“但泓大哥,现在宫中,我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若是走了,我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会对你不利——还有宁婆婆——”

“羽琦——”皇甫泓眼底闪过复杂。

“泓大哥,我真的好难过——”姚羽琦忽然红了眼眶,“能不能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靠?”

皇甫泓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姚羽琦轻轻靠着皇甫泓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泓大哥,你知道吗?一直以为,我都希望自己真的能遇上一个爱保我一生的兄长——幸好,老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你——”

这时园林外传来了一声轻哼,然后有人转身离去。

“德妃娘娘——”

姚羽琦抬起头,看着那愤然离去的身影,不解地道:“泓大哥,你是不是与德妃娘娘——”

“曾是旧识。”皇甫泓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是吗?”姚羽琦也未追问,却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皇甫泓,有你这样一句话就足够了。

深夜。

一道人影悄悄潜进了轻尘园。正在收拾花园的皇甫泓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皇甫泓!”

那一声熟悉的清喝,让皇甫泓握着水壶的手微紧了紧:“德妃娘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那淡漠的语气,淡漠的眼神,让德妃蓝心雅心中一痛。

“泓,难道你真的都忘记了我们当初的一切吗?”

“我不明白德妃娘娘你在说什么?”

“泓——”蓝心雅一把扑进了皇甫泓的怀中,“泓,带我一起走好不好?不要再呆在这座皇宫里,我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什么也不要管。”

皇甫泓轻轻推开了蓝心雅:“德妃娘娘,你现在贵为德妃,父亲又在朝中手掌重权,你没有理由离开。”

蓝心雅已是泪流满面:“泓,你是不是怪我这么多年来,帮着我父亲,一直和你对立?”

“德妃娘娘,过去的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我没有责怪任何人。”

“那现在,我只想你带我走,你愿不愿意?”

皇甫泓沉默。

“还是不能放弃吗?”蓝心雅万念俱灰地轻摇了摇头,“你还想爬上那最高位,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皇甫泓还是没有回答。

蓝心雅转身飞奔而去。

皇甫泓目标送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复杂。

一回到清玉宫,蓝心雅便将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摔了。

“嘭嘭嘭——”

清玉宫里一片零乱,宫女太监们都吓白了脸。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控的德妃。

当蓝心雅的目光扫到窗台放着一盆雪白如玉的兰花时,正想举起来,却被宫女琳儿拦住:“娘娘,这可是你最心爱的暗香兰,你一直在等它花开不是吗?不能就这样摔了啊!”

蓝心雅浑身一颤。

是啊,她一直等暗香兰花开,一直在等,可是她一直都等不到。

眼角缓缓滑下了泪痕。

她想起未进宫的时候,当她与皇甫泓第一次相遇。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然后就那样毫不犹豫地相爱了。

他喜欢暗香兰。

因为暗香兰需要极为细心的呵护,而它开花之时,却是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就好像特意给人惊喜一般。

而那时,他也送了她一盆暗香兰,二人约定看谁种的先开花。

但他们谁也没有等到花开。

她和他的身份成了二人相爱的隔阂。

他们从相爱的人变成了陌生人。

后来,她进了宫,再后来,她成了德妃,他与她也越来越远了。

这一盆暗香兰,她一直在细心呵护着。

她期盼着,当花开的时候,他与她之间能重新回到过去,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要理会。

可是,他又能放下吗?

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蓝心雅只觉得心底一片空虚得可怕。

自她进宫的那一天起,他们之间就注定了没有结局。

坤清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姚羽琦朝皇后微扶了扶身。

这是例行的请安。凤天皇朝的惯例,凡是嫔妃,不论品阶大小,都要每天清晨向皇后请安。

自被封了淑妃,她竟比以前要遵守宫中的礼仪了。

她在心底冷冷地笑。

“妹妹快平身吧!”皇后依旧是笑容满面,那是与第一次相见时几乎相差无几的笑容。

好像彼此都忘记了这些时日以来明里暗里结下的怨,结下的仇。

“德妃娘娘似乎没来。”姚羽琦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四周,众嫔妃中并没有德妃的身影。

“她哪天会记得给本宫请安?”皇后眼中闪过不满。

“可能最近她身子不适吧!”姚羽琦淡淡地道,“就在前两天,臣妾还看见德妃娘娘哭着从轻尘园里跑出来,想必,是生病难受了吧?”

“轻尘园?”皇后微蹙眉心,“她去轻尘园干什么?轻尘园是皇宫禁地,一般嫔妃都不得入内的。德妃怎以可以擅自进出?”

姚羽琦笑了笑:“娘娘多虑了,都说德妃娘娘爱花,可能是在轻尘园里找一些什么花草种种吧——”

皇后没回答,但眉心却拧得更深。

又寒暄了几句,姚羽琦和其他嫔妃起身告辞。

皇后低唤:“小安子。”

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奴才在。”

“给本宫去查查,宁王和德妃是否曾经是旧识?”

“是。”小安子恭身退下。

皇后眼中闪过冰冷:“德妃,这一回看我抓不抓得住你的把柄。”

而在坤清殿外,还未走远的姚羽琦看着匆匆离去的小安子,唇角勾起了一抹莫测的轻笑。

霜龙殿。

夜色已很深了,四周一寂静,只能听到霜龙殿四周那轻微的流水声。

棋已下到了一半,棋局错综复杂,黑白二子各自占据着半壁江山,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负。

皇帝拿着黑子瞧了半天,终于安下一子:“今天皇后来找朕了。”

萧靖也拿起一白子放下,淡淡地问:“她找你什么事?”

“让朕多关心一下自己皇兄的终身大事。”

“宁王?”萧靖一怔,抬起了头。

“是啊,朕可是这位皇兄还比我大上一岁,确实也该好好想想他的终身大事了。”皇帝又不紧不慢地放下了一枚黑子。

“皇后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

“这还多亏了朕的姚淑妃了。”皇帝笑了,笑容莫测。

萧靖微微蹙眉。

“怎么?你不高兴听到这些?”皇帝看了萧靖一眼,“她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聪明厉害,不愧是朕当初挑上的人选。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就看看三虎相争,哪一方惨败吧!”

萧靖沉默了,将手中的白子放入棋盘之中。

皇帝唇角一扬:“举棋不悔。你可是输了。”说着,他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枚黑子,转眼间,白子被黑子团团包围,几乎无突围之势。

“与你下了三年的棋。这可是我第一次赢你。”

萧靖掩唇低咳了两声。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心神不宁可是下棋的大忌。”

皇帝命人收起了棋盘,然后看了眼黑沉沉的殿外:“朕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