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朵儿微垂下眼帘:“朵儿只是一介奴才,不敢嚼各位娘娘们的舌根,只是这宫里的人与事,朵儿希望两位主子多留个心眼儿。”
“心眼儿?”姚羽琦一双柳眉微蹙了起来,她想起了刚才皇后离去时所说的话。
“天色不早了,两位主子就早点歇息吧,明天李公公就要带着那些入选的采女进宫了,然后对主子们进行相关的礼仪教授,会比较辛苦。”
“嗯。”姚羽琦点头,朝着沐朵儿微笑,“朵儿,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是。”沐朵儿扶了扶身,退下。
姚羽琦转过头,看见姚佳莹还在那里不亦乐乎地翻看着桌上的奇珍,心中突然莫名烦乱起来。
即使现在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她却无法真正开心。
如果这个时候,她们在宫外那该有多好!
心中这个念头不断地翻涌着,让她的心越来越不平静。
也许应该去附近走走,透透气。
提着灯笼,她出了殿门,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终于渐渐平息。然而等她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了?这座皇宫太过宽广了,四处望去都一个样,她怕是迷了路,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回储秀宫的路了。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四下一片里寂然无声。只是偶尔有夜风吹过树梢带来了“沙沙”的轻响声,却像虫子一样咬着人的心,让人毛骨悚然。
“糟了,现在要怎么回去?”她跺了跺脚,有些无措地张望了眼四周,希望能碰到一两个宫女太监,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低泣声,似有若无。
那一瞬间,她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心发冷冒汗。
她从未做过亏心事,她怕什么!
深吸了口气,她壮了壮胆,轻喝:“谁?是谁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但哭声依旧。
也许是哪个宫女跟她一样,不小心迷了路吧?
她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然后提着灯笼,寻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拐过一个回廊,她来到了一座荒凉的园林。
这里杂草丛生,月光惨淡,四周也没有什么高雅的亭台楼阁,只有一座小木屋孤伶伶地立于杂草丛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传说中的鬼屋一般。
哭声就是从小屋里传出来,时断时续。
她握紧了手中所提的灯笼,正要走近看个究竟,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断喝:“什么人?”
“啊!”那一声断喝,让毫无防备的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灯笼也甩手而出,掉于地上,燃起一道耀眼的火焰后,随即归为了黑暗。
“谁在哪里?”
声音近了,有人提了灯笼赶过来。
姚羽琦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两个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往她脸上照了照,其中一人低呼了一声:“原来是姚采女,您怎么在这里啊?”
没想到这小太监竟认得她。
姚羽琦轻轻舒出一口气:“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来。”她说着,往小屋里看了眼,这才发现哭声已经停了。
“姚采女,这宫中是有规矩的,而且皇宫又大,最好不要乱走动。”小太监笑眯眯地,一脸亲切,“这样吧,奴才这就送姚采女回储秀宫。”说完,他往旁边的小太监看了眼,“小林子,你就先在这里看着。”
“这怎么行?”那个叫小林子的太监立即变了脸,“单公公,奴才可不敢一个人呆在这个鬼地方。”
“难道你让我呆在这里,然后由你送姚采女回去吗?”单公公也变了脸。
姚羽琦不解:“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单公公回道:“姚采女,这可是皇宫禁地,您最好还是不要问,免得犯了宫中的忌讳。”
“哦。”姚羽琦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见那两位公公还是一脸不悦之色,连忙道:“二位公公就不用送我了,只要告诉我怎么回储秀宫就行了。
“这——”单公公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没事的。你们送我一个灯笼就行。”姚羽琦笑着看了眼他们俩人手上的灯笼,“二位公公好意心领了,羽琦也不敢让两位公公因我而误了差事。”
“好吧,姚采女您只要拐过前面那个回廊,会看到一座满是竹子的园林,那是劲竹园。到了劲竹园,你再往左走,就可以看到储秀宫了。”
“谢谢单公公。”姚羽琦接过单公公递来的灯笼,往劲竹园的方向走去。
这时,身后又隐隐传来了哭声,她听到那个单公公恶狠狠地骂了句:“哭什么哭,都哭了二十年了,就没个头了吗?”
二十年了?
姚羽琦心底隐隐涌上一股寒意。
那小屋里是关着什么人吗?
拐过了回廊,她果然看到一座种满青竹的园林,园林的牌匾上写着劲竹园三个大字。
月光照在那满园的翠竹上,带起了一层淡淡的银芒,跟刚才那个荒凉的园林比较起来,这里可谓是人间仙境。
正想按着那个单公公的话往左拐,忽然园林里传来了一阵箫声。
婉转低回,空灵而感伤。
这曲箫声好熟悉。好像是那日在山中萧靖萧太傅所吹奏的箫曲。
往园林里走了几步,她伸头往里一探,就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立在那片翠竹之下。月光皎洁,投射在那人的身上,似隐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果然是萧靖。
她原想出声轻唤,却又不忍打断这美妙的箫声,便轻合起双目,靠着石壁静静聆听。
她发现,这箫声虽略带感伤,却能让她的心情平静。
蓦地,箫声嘎然而止。
她睁开了眼,不期然却迎上了一双如墨玉般深沉的黑眸,吓了她一大跳。
“萧、萧公子——”惊觉自己叫法不对,连忙更正,“萧太傅。”
萧靖见到她,却微微蹙了下眉峰:“服侍的宫女可有提醒过姚采女,深夜不能在皇宫禁内乱闯?”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
语气虽然淡漠,但那声音却很好听。
“有。”姚羽琦低下了头,暗自吐舌。
偷偷抬眼,发现萧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神色,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也微抿着。
这个人难道从来不笑的吗?而且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姚羽琦心中涌上了一丝好奇。
“对了,上次真是谢——”姚羽琦正想感谢萧靖上次的救命之恩,却被他打断。
“既然姚采女知道宫中的规矩,请回储秀宫歇息吧!”淡淡地丢下话,萧靖竟转身就走。
“萧太傅——萧太傅——”姚羽琦错愕地在他身后连连唤呼,他却仿若未闻般,连头也没回一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这个人怎么这样?”姚羽琦不满地拧起秀眉,“我想跟他道谢的啊,怎么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又往夜色里看了眼,萧靖早就不知去向了。
真是个冷漠的怪人。
回到羽心殿后,姚羽琦一整晚都在想着那小屋里传来的哭声,辗转反侧,直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听到门外有争吵声传来,而且有越演越劣的趋势——
“为什么她们可以住这里?就因为她们莫名其妙救了皇上?天知道那次的刺杀事件是不是跟她们有关呢?”
“就是啊,凭什么让她们住这么好的厢房?而且这还有一间是空的呢。”
“对呀,反正她们俩姐妹爱睡一起,一间空在这里放着,我们这些人却在受罪。”
“各位主子,请你们息怒,这储秀宫里的厢房有好有坏,主子们分配到哪间房,并不是奴才能做得了主的。而且,这两间厢房是皇上特意下的旨,里面的两位主子,奴才不敢得罪——”
“什么?她们不能得罪,那我身边吏部尚书之女就可以得罪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旨办事。”
……
是什么人这么吵?而且一大清早就站在她房门外吵闹?
姚羽琦抚着沉重的额,睁开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姚佳莹也被吵醒,神色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我去看看。”姚羽琦披衣下床,一打开门,就见一堆美艳女子围在房间门口,环腰燕瘦,各有千秋。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女子穿着火红夺目的艳丽纱衣,相貌虽娇艳,但眉宇间的嚣张跋扈却远胜过容貌。
“是你。”姚羽琦认得这名女子——她是吏部尚书刘少品的女儿刘淑萍。
今年过年的时候,刘少品曾带着妻女拜访过姚家。当时刘淑萍见姚家姐妹不受宠,便耍心眼想欺负柔弱的佳莹,想将佳莹推下池塘,被自己抢先一步,反倒是她掉下去了。
虽然姚羽琦因此受到父亲姚成的狠厉责罚,但刘淑萍一直记恨在心。
没想到,冤家路窄,她们竟又在皇宫碰面了。
刘淑萍上下打量了眼姚羽琦,脸上尽是冷笑:“原来你姚大小姐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当山鸡爬上了枝头变成为凤凰,就眼高不认人了。”
姚羽琦暗中一握拳,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笑:“其实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不过呢,却总记得那些仗势欺人的阿猫阿狗。”
刘淑萍立刻变脸:“姚羽琦,你竟骂我是阿猫阿狗!”
“啊,我有吗?”姚羽琦一脸无辜地反问,“我只是说记得一些阿猫阿狗,没说是你啊?”
人群里传来了压抑的偷笑声,刘淑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恨跺了跺脚:“哼,别得意。姚羽琦,你爹虽是一品武将,但你不过是庶出,没身份也没地位,连你爹都不宠你,更何况皇上?你又凭什么跟我争?等我册了封,我一定要你好看!”丢下话,刘淑萍愤然拂袖离去。
“姐姐——”姚佳莹在身后轻扯了扯姚羽琦的衣裳。
“佳莹,别怕。有姐姐在呢。”姚羽琦知道姚佳莹上次着过刘淑萍的道后,至今仍有些后怕,连忙回身安慰。
“嗯。”姚佳莹点头。
“两位主子。”负责教授她们礼仪的李公公朝她微躬了躬身,“请两位主子好好梳洗歇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奴才便要开始教主子们相关的礼仪与规矩了。”
“好的。谢谢公公。”
送走李公公,刚才围观的采女们也渐渐散去,却有一名女子依旧驻足观望,似是欲言又止。
那女子并没有像其他采女那般把自己打扮得娇艳万分,而是一身简单素衣,甚至连发髻上都没带什么首饰,脸色也略显苍白,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不由生出三分怜爱。
“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吗?”姚羽琦好奇地问。
那女子看了刚才刘淑萍离开的方向一眼,低声道:“虽然我们这些人今天才刚刚入宫,但有些人却是早已派人打点好一切了,妹妹明白我的话吗?”
姚羽琦明白这名女子话中的意思。
刘淑萍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三品大员,而且听说与朝中重臣勒晋太师走得很近,更让人心生怯意。
勒晋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势力庞大,唯一的女儿又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勒蓉,连皇帝对他都忌惮三分,更何况其他人?
“谢谢姐姐提醒。”姚羽琦一眼就对这女子产生了好感。
“那小女子告退了。”
目送着那素衣女子转身离去,姚羽琦低呼了一声:“啊,刚才忘记问她名字了。”
“下次碰见再问吧,这位姐姐真是好人呢。”姚佳莹也出声感叹。
“是啊。”姚羽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外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姚佳莹,“佳莹,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啊,现在那个刘嚣张也来了,以后也许还要受很多罪。”
“刘嚣张?”姚佳莹疑惑地问。
“就是那个刘淑萍呀!”
姚佳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这名字可真难听。”
“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名嘛。”姚羽琦耸耸肩,心情已好了不少,“反正我们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姐姐在,谁也没办法欺负到你。”
“嗯。”姚佳莹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