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规矩多不胜数,而学习相关礼仪更是繁杂而枯燥。
姚羽琦并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她向来喜欢自由自在,可宫里无论是哪条规矩,都带着强制性的束缚力,让姚羽琦暗暗叫苦不已。
原本她以为娇弱的姚佳莹肯定也会受不了,却没想到,佳莹竟是越学越精神,甚至巴不得短时间内就把所有的礼仪都会学,好早日见到皇帝。
每当带着一身疲倦回储秀宫时,姚佳莹时常说,自己比那些采女们幸福。
因为她亲眼见过了皇帝,而挂念一个人的感觉,是旁人所无法体会的。
既痛苦,又甜蜜。
姚羽琦不太明白,究竟挂念一个人是痛苦还是甜蜜,但她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妹妹第一眼见到皇帝,就陷得如此之深?
难道真的是一见倾心吗?
而一见倾心又是什么感觉?
日子在枯燥与忙碌中一天天地渡过,刘淑萍也许是因为顾忌她们姐妹俩现今得皇帝重视,除了碰面时冷嘲热讽一阵,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姚羽琦以为自己总算可以过过清静的日子,却在近段时间发现自己的贴身宫女朵儿时常带着一身青紫回来,但每每问起来时,朵儿却总是闪烁其词。
今天早间的时候,朵儿又被负责储秀宫杂事的太监司员王公公叫了去,说是洗衣房急缺人手,需要朵儿帮一下忙。
而每一次,这个王公公叫朵儿去帮忙,朵儿总会莫名的受伤。于是这一次,姚羽琦决定偷偷地跟去。
果然,如同姚羽琦所料,朵儿并没有去什么洗衣房帮忙,而是被那个王公公的左拐八弯地带到了一座后花园。
花园里,刘淑萍一脸悠闲得意地坐在石桌旁,桌上摆放着各类点头瓜果,身后还站着几名太监宫女随时伺候着。
她找朵儿干什么?
姚羽琦心生疑虑,便悄悄藏在假山之后,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那个王公公将朵儿推到了刘淑萍面前,然后狠狠地从旁踹了朵儿的右后膝一脚:“还不跪下?你这个狗奴才真是不识时务。”
朵儿吃痛,一脸苍白地跪了下来。
姚羽琦气得直想冲出去,这时忽听刘淑萍冷冷一笑:“怎么样?朵儿,想好没有?今天给我什么答案?”
朵儿低头,紧紧咬着唇。
“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想这么久吗?”刘淑萍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个宫女立刻拿出了一根白玉簪子,塞到朵儿手里。
“只要你把这根簪子放到姚羽琦的首饰盒里,让我来个人赃并获,然后,你再出来做个证人什么就行了。事成之后,我不仅会重重赏你,而且还会请皇后娘娘提前放你出宫。”刘淑萍冷笑地看着朵儿,“你不是一直想早点回家看望你的父母吗?”
姚羽琦紧紧地握住了手头。
原来这个狠毒的女人想胁迫朵儿陷害她!
不可饶恕!
“奴婢绝不会做对不起自家主子的事。”朵儿的声音忽然坚定地响起。
姚羽琦心头一热,她看到朵儿将那只簪子丢到了地上。
刘淑萍愤怒地霍然起身:“好一个忠心的狗奴才。那我倒要看看,今天你又能忍到什么时候?”话语一顿,她满意地看到朵儿浑身一颤,然后一挥手,“给我打。今天用藤条——”
旁边立刻有太监双手奉上藤条鞭,那根根倒挂的勾刺,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寒,可以想像若是打在身上会是多么的疼痛。
王公公有些不安:“用这个打会不会太过火了点?万一打出什么事来,到时姚采女问起,奴才可不太好交代——”
刘淑萍瞪了他一眼:“原来王公公一心只想着给那个姚羽琦交代吗?”
王公公一惊,脸色惨白地直摇头:“不,不是。奴才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刘淑萍冷哼了一声,吩咐身后的太监,“还不动手?”
“是。”那个太监举鞭就要朝朵儿打下,姚羽琦已冲了出来,护在朵儿身前。
“住手!谁敢打我的人?”
那双眼睛里出离的愤怒与冰冷,让执刑的太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姚羽琦!”刘淑萍也有些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姚羽琦,但随即她阴冷一笑,“这个奴才偷了我的簪子,怎么不能打了?手脚不干净的奴才,自然要重罚。”
“刘淑萍,你不要胡乱栽赃!”姚羽琦气得浑身颤抖,“刚才分明是你将这只簪子硬塞到朵儿手里的。”
“是吗?这里谁看见了?”刘淑萍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那些宫女太监,“你们谁看到我把簪子塞到朵儿手里了?”
一名太监阴着声附合:“主子,刚才奴才们只看见朵儿偷簪子,其他什么也没看到。”
刘淑萍满意地笑了:“姚大小姐,你听到了吗?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朵儿偷簪子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淑萍,你若恼恨我,便冲着我来,不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姚羽琦气得手脚冰冷,是她太大意了,没能保护住身边的人。
“啧啧,真是让人感动啊!一个小小的奴才而已,犯得着你这样护着她吗?”刘淑萍满脸的不屑与轻视。
“什么奴才不奴才,朵儿是人。就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是个人。”姚羽琦一把拉起朵儿,“朵儿,我们走。不要理他们。”
“站住!”刘淑萍冷喝,一旁早有太监宫女拦住了姚羽琦和朵儿的去路。
刘淑萍走到姚羽琦和朵儿面前,冷冷地盯着她们:“这个狗奴才偷了我的东西,哪里能这么简单就放行的?”
“朵儿没偷你的东西。”姚羽琦愤怒地与刘淑萍对视着。
“可我说她偷了。这里这么多人证也说她偷了。”
“你!”姚羽琦真恨不得一巴掌打歪那张嚣张的脸,但她更明白,若是自己这么做了,朵儿的下场怕只会更加凄惨。
“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拖下去重打二十鞭。”刘淑萍脸上写满了狠毒。
几个太监宫女纷涌而上,就要从姚羽琦手中抢过朵儿。
姚羽琦急了:“你们干什么?放开她!”姚羽琦双拳难敌四手,哪里能敌得过那些宫女太监,只能眼睁睁看着朵儿被强行拖了过去。
“主子,你走吧!不要管我!”朵儿哭喊着,泪流满面。
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动。
能遇上这样尽心为自己的主子,就算这一刻真的被打死,她也无憾了。
“打!”刘淑萍一声令下。
高举的藤鞭眼看就要落在朵儿身上,姚羽琦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拦住她的宫女太监们,扑到朵儿身上,牢牢护住她。
“主子!”朵儿震惊地睁大了眼。
“啪!”
藤鞭甩下时,带来了刺耳的破空之声。
姚羽琦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四周反而传来了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姚羽琦缓缓睁开了眼,抬头一看,就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白衣男子,徒手握住了那条藤鞭。
竟然是萧靖!
姚羽琦惊讶不已。
“萧、萧太傅——”执刑的太监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谁允许你们擅自动用私刑的?”萧靖冷声问。
“是——是——”那太监看向了刘淑萍求救。
刘淑萍走了过来,朝萧靖微扶了扶身:“采女刘淑萍见过太傅大人。”她自报姓名,等于是告诉了萧靖身份。
萧靖淡淡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吏部尚书刘大人的千金。”
“正是。”
萧靖放开了那根藤鞭,松手的那一瞬间,那根藤鞭竟节节断裂,一节节掉落于地上,惊得那些宫女太监们目瞪口呆。
有人偷偷看了眼萧靖的手,竟没半点伤痕。
传闻中,太傅萧靖武功深不可测,果然是真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靖淡淡地问。
“这个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簪子,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而我也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但姚采女却一心护短。”
“不是这样的——朵儿她没有——”姚羽琦想为朵儿辩护,却被萧靖打断。
“就是那根簪子吗?”萧靖看着地上躺着的那根白玉簪子。
萧靖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质地上乘,做工精细,这根玉簪看来价值不菲。”
“那是自然。这根玉簪可是皇后娘娘亲赐的。”
萧靖淡淡地道:“原来这玉簪是皇后娘娘所赐。皇家之物失窃,滋事体大。这件事,应该交由宫闱局处理。”
刘淑萍怔了一下。
宫闱局是宫里专门负责刑罚的事务局。若是宫女太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要处罚定刑,一般是由宫闱局出面处理。传闻中,宫闱局的司员林大人铁面无私,素来不讲人情世故,而且似乎与萧靖交情不错。
“你们几个全是人证?”萧靖扫了眼四周的宫女太监们。
“是。”那些人低声应着,头却不敢抬起。
萧靖淡淡地道:“那好,全都跟我一起去宫闱局。当着林大人的面,你们把自己知道的事说清楚就好。若有半句假话,你们应该很清楚林大人的脾气。”
没有人敢迈出那一步。
刘淑萍强笑:“萧太傅,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到林大人?这件事我再查查清楚,兴许里面有什么误会——”
她话音未落,姚羽琦直接打断。
“这确实是误会。玉簪是朵儿捡到的。”
朵儿立刻心领神会,朝着刘淑萍跪了下来。
“刘采女,奴婢真的没偷这只玉簪,是刚才路过后花园,在花园里捡到的。诸位公公与姐姐们却误以为奴婢偷了玉簪。”
刘淑萍脸色顿时铁青。
姚羽琦强压下笑,又闲闲地插了一句:“这件事我可以做证。当时我正和朵儿在一起。我亲眼看着朵儿捡起玉簪,这时诸位公公赶来,一见朵儿手里拿着玉簪,便误会了。”说着,她看向旁边那些低着头的宫女太监们,“是这样吧?”
那些太监宫女们哪里敢应声,一个个脸色惨白如鬼。
萧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姚羽琦。
“原来是这样吗?”刘淑萍唇角挂着僵硬的笑,“那看来真是误会了。”刚才她只随口说说什么误会,想先打发了萧靖,谁知这朵儿和姚羽琦鬼得很,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语病。这回真是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你们这些狗奴才,做事竟如此莽撞。”刘淑萍只有将火气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那些奴才们吓得纷纷下跪求饶:“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哼,真该让萧太傅带你们去宫闱局让林大人好好办办你们!”刘淑萍甩下话,转身怒气匆匆地离去。
那些奴才连忙跟着落荒而逃。
“哈哈哈——”还没等刘淑萍走远,姚羽琦已再也忍不住大笑了出来,笑得眼泪直流,“朵儿,你说说她这叫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朵儿忽然朝着萧靖和姚羽琦跪下:“多谢太傅和主子的救命之恩,朵儿没齿难忘。”
姚羽琦连忙将朵儿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是因为我才会被那个刘嚣张胁迫,我救你更是应该。你若是真因为我而出了什么事,那才让我不安心呢。”
“主子——”朵儿眼角已然湿润。
“当然,这一次我们可要好好谢谢萧太傅——”姚羽琦说着转头,正想向萧靖道谢,但眼前哪里还有萧靖的人影?
“人呢?”姚羽琦错愕地眨眼。
“太傅走了。”
姚羽琦不禁跺了跺脚:“这个人怎么每次都不听完别人说的话。”
前一次这样,这一次也这样。
算了,还是改天找机会跟他道谢吧!
不过,下一次遇到他,是不是要先拿条绳子绑住他的脚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姚羽琦在心底挫败地叹了口气。
月儿已东斜,更深露重,姚羽琦依旧毫无睡意。
虽然日间及时救回了朵儿,但若再有下一次怎么办?她可没有那么好运气,每次都能碰到萧靖救命。
才刚刚进宫没多久,就树下了强敌。往后的日子一定多灾多难了吧?她倒是不怕自己受欺负,她怕的是身边的人因她而受到连累。
而且这一次,萧靖出手帮了她,刘淑萍肯定连萧靖也记恨上了吧?
“我该怎么跟他道谢呢?”姚羽琦苦恼地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月光。
越想越清醒,她索性走了出去。
庭外月影婆娑,风儿拂过树叶带来了轻轻“沙沙”细响。姚羽琦盯着那些月光下翠绿的枝叶,忽然想起了劲竹园。
“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