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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同的理解

很快要进入十一月份,天色黑的越来越早,季海滨去过几次外白渡桥,看了看上海的夕阳,感觉和家乡的河堤相比差很远。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上海的冷也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除了凛冽,还有潮湿,冰凉的空气似乎可以融化万物,像《木乃伊归来》里的埃及金龟子,先敷在人体上穿透皮肤,再攻占全身。

对于上海的冷,张馨若表示唯一的对策就是吃火锅,并且认为火锅就应该在晚上吃,一直吃到大汗淋漓再去泡个热水澡,接着做两个钟头的SPA,最后回家睡觉,戴上耳机一边听Simon与Garfunke合唱的《The Sound of Silence》一边缓缓进入梦乡。

这几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张馨若一直对季海滨说她觉得孙忆茗那种不正常的情绪开始在群众当中发生传染了。季海滨谨记孙忆茗的叮嘱,多嚼口香糖少说话,任凭张馨若踢一路的小石头。

张馨若说:“海滨啊,你有没有发现小米最近也不正常了?”

季海滨说:“没有什么不正常啊,你是不是思维僵硬了,看谁都不正常。”

张馨若说:“难道你没发现小米最近一放学就没影了吗?”

季海滨说:“不奇怪啊,他不是每天都要去学美术吗。”

张馨若说:“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觉得奇怪,他学美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回不是一脸苦相跟待宰的公猪似的,怎么这几天他临走的时候都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他不可能学一行爱一行的!”季海滨立刻觉得隋小米真可怜。

礼拜六的晚上天气预报报道有一股强冷空气从西伯利亚传来,季海滨查看世界地图,发现瑞士的纬度高于上海,料想那边应该更冷,打算发一封邮件过去表示关照。结果打开邮箱的时候发现里面居然有五封来自萧晓的信件,心中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又忧心忡忡。

萧晓在信里说自己也曾听说过孙忆茗的事,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行踪诡异,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叮嘱季海滨不要和此人过多接触,尽量全身而退。

季海滨本身无知者无畏,看到萧晓的信后似乎被启迪,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强调“全身而退”,难不成孙忆茗会成为汉尼拔。季海滨觉得孙忆茗有秘密是肯定的,秘密每个人都会有,这本身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但孙忆茗的秘密居然被抬高到一个众人瞩目的层面上,这自然会让他受不了,产生行为上的怪异,自然表现出强烈的逃离欲望。

看完剩余的几封信,内容都大同小异,只是在最后一封的结尾处萧晓首先关照季海滨注意天气,保重身体。季海滨不知该如何回复,他仔细回忆,萧晓是第二个关照自己注意身体的女性。他告诉萧晓不用担心,说外面都是一些风言风语,孙忆茗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只不过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不要太强求于人。

第二天果真降温,季母翻箱倒柜找出针织杉给季海滨套上。季海滨想到孙忆茗和那个女生,记得自己上次答应过要买花去看望,现在气温下降,送温暖很是时候,于是问季母要钱,说:“我要买花去看望同学,你给我点钱。”

季母给了钱,说:“吃点早饭再去医院。”

季海滨利索地把钱放进口袋,说:“不饿。”

出门之后路过早点摊闻到一阵香气,食欲被勾引,季海滨实在不想吃鸡蛋煎饼,绕着饭店摊转了三圈,最终选择了小笼包。小贩一边给季海滨装包子一边搭讪,说天冷了,吃热包子舒服。季海滨应付着笑笑,其实自己还没吃过上海的包子。

季海滨付了钱清点包子的数量,一个女声进入耳朵:“还想不想喝豆浆啊。”季海滨抬起头,看见吕思溢正站在面前,他机敏的看了看脚下,发现这次没有了之前的那只狗。

季海滨本想问她要不要吃包子,但觉得这样开头会显得没品位。季海滨找不着话说,像参加文学讨论会的物理研究员。

吕思溢说:“今天礼拜六,天气又冷,你起的到挺早啊。”

季海滨听吕思溢的语气,判断出这是一句表扬,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说:“我每天都起的挺早的,先做早锻炼,然后去上课,德智体全面发展。”

吕思溢说:“那现在呢,你打算去哪锻炼。”

季海滨说:“今天不锻炼,我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

吕思溢说:“起个大早去医院探病,还蛮有爱心的。”

季海滨短短几分钟被夸奖两次,更是努力朝顶峰爬,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然而心里面在说:这都是我应该装的。

吕思溢又问:“你哪个朋友啊?”

季海滨不能招供出孙忆茗,于是胡乱一说:“我初中的一好哥们,得了白血病,来这边化疗。”说完后在心中拜佛。

吕思溢相信了他的鬼话,说:“今天我正巧有事,要不然我到想跟你一起去医院看望你朋友。”这样的话不同的人听起来有不同的理解,有人看重前半句,觉得说话人在故意推脱;有人看重后半句,觉得说话人是因为不能同行而感到惋惜。

季海滨站在后者的阵营里,想幸亏你不能去,说:“没关系,我朋友是白血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以后有机会你再去。”

吕思溢笑了一下,说:“哪有这么说自己朋友的。”季海滨想这句话的确够缺德的,太对不起孙忆茗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生了,只得再花言巧语一番,把吕思溢劝走后奔向医院。

医院外不远处就有一个花店,旁边是一个“殡葬一条龙”的服务公司,周围大多都是做医院的生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人自然就吃人。前几次来的时候多为傍晚,一是时间紧迫,二是可视距离短,因此都没注意到这些生机勃勃的民族商业。

季海滨走进花店,问道:“去医院看望朋友应该买什么花?”

店主正在摇椅上听广播,眼睛都不睁开,问:“什么朋友啊,女朋友还是一般朋友。”

季海滨说:“一般朋友。”

店主睁开眼,说:“当真是一般朋友。”

季海滨有点不耐烦,说:“你烦不烦啊,你问这干吗。”

店主眼睛略微睁开,像没合拢的报纸,说:“小伙子,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生意,图个吉利我才答你的腔,问清楚了才好帮你挑花。”

季海滨想怎么自己的第一都第一到这来了,要是考试能考第一个多好,他说:“老板,难道有什么说法吗。”

店主摇摇头,说:“一看就知道平时身边就没什么人住过院,没经验啊你。”

季海滨说:“这倒霉经验谁要。”

店主说:“倒霉是倒霉,可我们得从倒霉事里面尽可能捞多的好处啊。”

季海滨越听越糊涂,但也是很吸引人的,他说:“老板你明说吧。”

店主哈哈一笑,说:“看望朋友理所当然要送花,但这是个什么程度的朋友自己可要掂量好啊,花送的好,一般朋友就成了女朋友,花送的不好,女朋友就成了一般朋友。”

季海滨觉得挺有意思的,说:“真的是一般朋友,并且也不会发展成女朋友,所以就麻烦你帮我挑点合适的花就行。”

店主说:“行行行。”说完就拿起剪刀去了后院。

季海滨捧着一大把月季和满天星进了住院部,结果被值班的护士拦住,护士正色说道:“非工作日探病是要登记的,你去哪个病房啊?”

季海滨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护士又问:“道病人叫什么名字吗?”

季海滨说:“我不知道病人叫什么名字。”

护士说:“哎呀,那你这探病怎么探啊,就算我们不拦着你,你知道往哪走吗。”

季海滨想想有道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孙忆茗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病房,其实连那女生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晰。他说:“那是个女孩,坐轮椅上的。”

护士说:“这范围可大了,这医院里的病号除了男的就女的,除了能走的那就是不能走的,你说是一个坐轮椅上的女生,怎么着我们这医院里也得有百八十个吧。”

季海滨抓抓头皮,说:“是挺麻烦的。”他想总不能就这么走了,但如果打电话问张馨若要孙忆茗的号码,那肯定就暴露了。他说:“那你知道有个男生叫孙忆茗吗?”

护士说:“不知道。”季海滨想这下完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对护士说了谢谢,走出住院部。

季海滨站在住院部大楼外的草坪上,仰起头往上看,整个住院部的房间数跟星级宾馆差不多,一个个找是要闹出人命的。他又看了看那个树林,希望孙忆茗和那个女生会在,结果没有收获。季海滨吐出一口气,径直走到花坛边的一个木制长椅边坐下,把花搁在一旁,盯着住院部的门。

这时先前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女孩说话了:“好香的味道啊,是月季吗。”

季海滨回过头看这个女孩,她穿着医院统一发放的蓝白条纹住院服,一头精致的短发。他说:“除了月季还有满天星呢。”

那女孩“啊”的一声叫出来,说:“真的吗,我最喜欢满天星了,白白的,一颗一颗的。”

季海滨惺惺的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满天星呢。”

那女孩迟疑了一会,说:“我也只见过一次。”

这时一只兔子跑了过来,在女孩脚边不停的磨蹭,季海滨刚准备把兔子抱上来,女孩却说:“是什么啊,在我脚边不停的动。”

季海滨想你不会连兔子都不知道吧,说:“是兔子啊,你连兔子都不见过,不会吧。”

女孩小声的说了句:“哦,是兔子啊。”

季海滨觉得这回答太稀奇了,他不经意间看了看这个女孩的眼睛,瞳仁虽然清澈,但却像是浮着一层油渍,他伸出手在女孩眼前晃了晃。女孩没有反应,却说:“你还在吗,不会一声不吭的走了吧。”

季海滨连忙收手,说:“没有走没有走,我在这呢。”

女孩露出微笑,说:“你怎么好像突然遇到什么事情了。”

季海滨想这你也能听的出来,说:“对不起,我能不能问一句。”

女孩说:“你问啊,怎么一下子那么拘谨了。”

季海滨说:“我不确定所以不敢问你,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因为我刚刚伸手在你面前晃了晃,好像你没反应。”

女孩笑了一下,说:“是啊,我眼睛看不见的,你一开始没发现吗。”

季海滨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感觉犯了罪,赶忙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我没生气,你怎么那么胆小啊。”

季海滨说:“那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呢,今天礼拜六,没人来看你吗。”

女孩说:“这比较难解释了,我爸妈不在这,不过我有一个贴身管家,他每天都会来,不过今天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他才能来。”

季海滨说:“那我在这陪陪你吧,等你的管家来了我再走。”

女孩又笑,说:“你不是也要探望朋友吗,还买了花。”

季海滨说:“我这解释起来也比较难,我探望的这个人是我同学的朋友,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住哪个病房,所以可能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