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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失眠

这条弄堂已经有70多年的历史,但优秀历史建筑的铭牌却已经被各大小摊贩致富的油烟蒙蔽。轮到季海滨的时候,卖鸡蛋饼的大妈对他说:“你又来买鸡蛋饼了啊,我记得你的口味,不要香菜对吧。”

季海滨抬头朝那个大妈看了一眼,从昨天晚上刷完牙睡觉到今天早上起床上学,还一直没说过话,嘴唇像长期没有搅动过的螺丝和螺母,已经生了锈。他强忍着严寒吐出来几个字:“要香菜的,不要榨菜。”看着暖暖的哈气从嘴巴里溜出来,好像被占了便宜,季海滨难受的跟心绞痛似的。

大妈的眼神里有一道光闪过,连忙说:“哦,对对对,你不要榨菜。”然后顺势对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子说:“你不要香菜的对吧。”那个女孩子明显比季海滨聪明了很多,戴着口罩一言不发,站在原地装雕塑,尽最大可能的保存能量。

季海滨还是比较热爱冬天的,因为冬天冷可以不断的加衣服,一直加到热为止,而夏天热最多也就只能裸体,很难裸到冷;但夏天又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冰淇淋的,并且可供挑选的种类繁多。这是一个矛盾的思想,就好比一个人控制自己的左右手相互猜拳,不管哪个赢了都高兴不起来。

季海滨站在教室的门外,隔着窗户想看看班主任有没有到,但无奈室内外温差太大,窗户玻璃上罩着一层雾气,跟浴室似的,什么都窥视不到。

季海滨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说女性呼吸吐出的二氧化碳平均下来比男性多。季海滨所在班是文科班,学校的文科班历来都是阴盛阳衰,男女比例很不协调。现在他看到了满窗户的雾气,觉得女性的确还是可以撑起半边天的,甚至可以撑起三分之二的天。

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很快旧的一年就要过去。明年季海滨就要参加高考,这几天晚上他一直做梦,梦见自己三年前中考时的样子,醒来后就身心俱疲,黑眼圈浓的跟国宝似的。

季海滨听着教室里面雄浑的读书声,感觉跟神州系列升天时的没区别,顿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迫切的想融入到那种积极的氛围中去。

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的时候,班主任从楼梯口转过来,看见了季海滨,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啊,都什么时候了,不想高考了啊。”

季海滨来不及声辩,班主任接着说:“你看看其他同学,都是一个班的,人家是怎么学习的,你好好听听。”季海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小声嘀咕了一下:“我这不正想进去的嘛,刚好被你看到了。”

一直到早读课结束季海滨才被批准放行进了教室。坐在后几排的张馨若看到季海滨现身,立马跳到她跟前,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你不知道班主任的更年期到了啊。”

季海滨回过头说:“我不就是被班主任拖在门口的吗,有什么办法啊。”

张馨若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你眼睛怎么了啊,黑成那样,争当国宝外出巡演啊。”

季海滨把脸撇过去,说:“做梦失眠了。”

张馨若不依不饶,说:“怎么会失眠的啊,肯定是想发财想疯掉了吧。”

季海滨刚想跟她开贫,班主任就进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红纸。旁边的还子舟捅了一下他,说:“你看班主任满脸红光的,跟红富士苹果一样。”

季海滨说:“那是他手里的红纸反光映射在他脸上的。”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俯视全班的时候瞄了一眼季海滨,季海滨极其矫健的躲过那道光,就像我方侦察兵躲敌人的探照灯一样。

班主任摊开那张红纸,眯着眼研读了一阵,说:“学校临时决定,明天高三年级进行一次会考,作为期终考试前的最后一次预演,希望大家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好好调节一下身心,考出我们班的风格。”说完后还象征性的对全班点了点头。班里的人除了坐在最后一排睡的正酣的没有发出尖叫以外,其他的都表示出强烈的不满,比较集中的意思是能不能不考。但这种波澜不惊的场面依照惯例也没有维系多久。

季海滨有些想不通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学校做出的决定都是临时性的呢,莫非学校的领导也是跟自己一样,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歌,从来都不事先排练的,还有就是班主任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太晦气,应该千万不能考出我们班的风格才对啊,就我们这样徘徊在年级倒数一二三的班级,还有什么风格啊,难道我们的风格就是雷锋般的舍己为人吗。

班主任说完该说的话后还赖在讲台上面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等到上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进来开始发前一天作业的时候,才缓缓退后。那种神情就好像任期已到的国家干部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钥匙被别的人扣在裤腰带上一样。

张馨若从后面扔了张纸团给季海滨,上面写着:“数学课坐后面来吧,陪我聊天,反正你也听不懂。”数学课季海滨听不懂是不假,但这纸团写的也太直白了,明目张胆的瞧不起人。人家战争时期散的传单好歹除了威逼还有利诱呢,你这整个就是一忽悠。

季海滨在纸上写了一个“不”字,然后转过身,示意坐在后面的吕思溢把纸团再传回去。吕思溢白了他一眼,很不情愿的拿起纸团朝后面用力扔过去,正好砸在张馨若的头上。

张馨若野生动物般凶猛的抬起头,季海滨赶忙思辩说:“不是我砸的,不是我砸的。”说完后还伸手指了指吕思溢。

张馨若说:“废话,知道不是你砸的,你砸也砸不了那么准。”

吕思溢打开季海滨的手,说:“你什么意思啊,我帮你忙了你还陷害我。”

季海滨感到很不舒服,说:“本来就是你砸的嘛,这算害你吗,那我要是不害你的话就只能害自己了,那不就是自残。”

吕思溢说:“我不想跟你废话,你时间多着很,我没空陪你疯。”季海滨刚想回嘴,吕思溢又说:“头转回去,再让开点,别挡着黑板。”

季海滨开始强烈的后悔没有坐到后面去陪张馨若聊天。上个月的时候季海滨还是坐在后面的,跟张馨若靠的很近,说话干什么都方便。但就是在上个月月考后,季海滨因为数学考试发挥过分失常,一不小心考进了全班前十名,还压过了帝王级的吕思溢,顿时被班主任列入优等生的行列,享受起深层次待遇,就好比从飞机里的经济舱纵身一跃进了商务舱。

但不论怎样,季海滨还是一个穷人,还是依旧无法摆脱长期懒惰导致的低下的经济能力,即便被列入优等生,被请到了商务舱,还是会不适应那种高层面的待遇。他已经习惯了在数学课上趴着睡觉,并且能够睡着,也习惯了在上英语课的时候从后门偷偷溜出去,一路小跑到食堂,用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去吃一笼十二个的小笼包子。现在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比如上数学课的时候要记密密麻麻的笔记,上英语课的时候要被迫跟后面的吕思溢组成一组练习交际对话,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每天要以一个好孩子的身份来要求自己,这一切对于季海滨而言都是不现实的。

季海滨趴在课桌上装尸体装了一节课,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他转过身对吕思溢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吕思溢那时还在抄黑板上的笔记,头都懒的抬。季海滨死皮懒脸的追加着说:“我在跟你说话呢,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吕思溢停下笔,说:“下节课是什么课啊?”

季海滨说:“历史课。”

然后吕思溢开始翻抽屉,一边翻一边对他说:“你讲啊,我听着呢。”

季海滨兴奋的如同常年深居后宫的娘娘被皇帝临幸一样,说:“有一次,一个南极考察团去采访企鹅,他们问一只企鹅,你们平时的生活是什么啊,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考察团又问另外一只企鹅,你们平时的生活是什么啊,那只企鹅还是说吃饭睡觉打豆豆,一连问了九十九只企鹅,它们的回答都是吃饭睡觉打豆豆,然后他们问了第一百只企鹅,你平时的生活是什么啊,那只企鹅说吃饭睡觉,考察团的人很诧异,不解的问你怎么不打豆豆啊,那只企鹅说我就是豆豆。”

季海滨说完后自己笑的天昏地暗的跟抽筋似的,都快要哮喘了。吕思溢则显得很平静,说:“把你的历史书借我用一下吧,我的好像忘在家里了。”

季海滨收敛起笑容,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吕思溢说:“听了啊,讲的蛮好玩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说把你的历史书借我用一下。”

季海滨说:“我把书借给你了我用什么啊。”

吕思溢说:“你可以坐到后面跟张馨若聊天的呀,我看你数学课过的挺艰难的,生不如死的样子,你干脆还是回归自然吧。”

季海滨以前还不知道吕思溢的口才这么好,说话不疼不痒的,他说:“可是明天要考试了呀,再不认真一下怎么可以呢。”

吕思溢说:“以前你坐在后面的时候不一样考试嘛。”季海滨想说现在不一样了,但还没来得及说,就又被吕思溢摁了回去:“奇怪了,你还真把考试当回事啊。”

季海滨说:“我哪次不把考试当回事了啊。”

吕思溢摇摇头说:“没看出来呢。”

这时上课铃响了,历史老师拖着中国屈辱史一般凝重的脚步晃进教室。吕思溢不断催促季海滨,说:“你快一点啊,把书拿给我,然后闪到后面去。”季海滨很不情愿的交出历史书。吕思溢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毫不领情的说:“看不出来嘛,你挺爱惜书的啊,这历史书保存的多好,跟你的数学书有的一拼,怎么,你打算明年复读的时候接着用啊。”

季海滨的心里有点失衡,他想我这不是贱吗,出力不讨好,被人家损成这样了,还有脸面苟且偷生吗。他一把夺回历史书,说:“不借了不借了,我得好好学习了,为明年复读打个好的基础。”吕思溢也没想到季海滨这么有男子气概,拿的起放的下,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弄的自己对付不了。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这年代的精神就是这样,当别人想嘲笑你的时候,你顺势自嘲一下是很聪明的,当然,如果别人想杀你的时候你就顺势自杀,那就是愚蠢的。

历史课上季海滨是最容易分神的,他认为在历史课上分神是好的兆头,说明此人正遨游在历史的长河中,体验着我国华夏千年文明的感染力。但不幸的是,季海滨很明显溺水了,历史老师讲努而哈赤的时候,季海滨的书翻开在第四十页,等到快下课的时候老师已经讲到甲午战争了,他的书却翻开在第二十页,把历史的进程硬是往前跳跃了一倍。历史老师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两眼还看着努而哈赤,过了良久说了三个字:我不会。硬是活生生的淹死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泡泡都没吐出来一个就为他向来追捧的好兆头献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