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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切统统抛掉

经过三个小时紧密的车程,季海滨一家通过了上海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季海滨一路都在睡觉,朦胧中觉察到有人在推搡自己,揉揉眼睛醒过来,以为到了服务区,赶忙跳下车找厕所,结果季父告诉他已经到了上海,刚刚出现的尿意顿时全无。

汽车驶过一片工业区,与众多沪牌照的大小车辆交汇在南北高架上,不得动弹。同样一部车,外地牌照和上海本地牌照搁在一起就很抬不起头,车子的牌照仿佛成了女人的罩杯,外地的如同A—C,本地的则是D—F,是骄傲的本钱。

身后的工业区尽情地向天空排毒养颜,厂房的上空漂浮着巨大的世博会宣传带,十几个标准宋体大字在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季海滨奋力窥视,勉强看见最近的一行字——距离上海世博会还有1000天。

车子在高架上缓缓移动,偶尔还退后几米。这是季海滨第一次来上海,和所有第一次来上海的游客一样,刚下高速的时候就开始找东方明珠上的那三个五颜六色的球。

司机闲的无聊问季海滨对上海的感觉怎么样,季海滨脱口而出:“脏乱差。”司机没捞着趣味,不再说话,继续使劲按喇叭。

住进上海新房的第一天季海滨就出现了强烈的不适应,早上起床后黑眼圈严重,季母以为是装修用的油漆质量不过关,降低了夜间的睡眠质量,就请检测人员过来验收,结果各项指数很难得的全部达标。

季海滨说因为晚上楼下的商业街太吵闹,于是他和父母换了房间,又过了两天,季父请人来家里装了双层隔音玻璃,换了更深颜色的窗帘。

新的住房是季海滨父母的单位提前分配的,单位为了表示对人才的尊重,特意留了这套靠近市区的景观房。后来季海滨体会到上海的景观原来就是人,而靠市区的住房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附近没有菜场。

在剩下的那半个月暑假里,季海滨终日无所事事,除了整天趴在卧室的阳台上看楼下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就是给以前的同学打电话,有的时候一连打半天,电话单上的数学像新中国建国后的人口一样猛增。

季海滨在上海就读于一所大学的附属高中,是市重点级的,离家不远。

开学前一个礼拜,季母告诉季海滨这是托了很多关系才搞到的机会,又说像他这样暂时没户口的学生,又没参加过上海本地的中考,根本就没有哪所高中学校会收,更别说是市重点,接着就叮嘱季海滨不能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苦心。

季海滨在上海憋了半个多月,整个身心如同上下班高峰时段的过江隧道,本来就很不通畅,现在又平白无故被母亲说教,仿佛在隧道里抛了锚,心里更是不快,说道:“又不是我要来上海的,说的我好像偷渡客一样,你们再逼我我就回去了。”

对于举家搬迁这件事,季母一直觉得有愧于儿子,没有充分顾及到季海滨的想法,现在儿子闹脾气也情有可原,于是不再过多教训,帮季海滨削好一只苹果放在床头。

重点高中的教育理念是三语教学,分割开来说就是英语课上用英语教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课上用普通话教学,数学物理化学课上用上海话教学,可见目的是为上海的现代化建设培养人才。

这样史无前例的一种三语教学方式使得季海滨出现了严重的偏科状况,他本人很想在理科方面有所建树,但苦于根本听不懂上海话,因此上课的时候只能拼命抄笔记。抄了数月之后发现内容之详细已经赶超了老师的备课资料,完全能够集合出版。

可惜能出版的只是笔记而不是成绩,几次考试下来,季海滨的理科分数加起来不比中国男篮的场均得分多;而文科却出奇的好,跟理科一对比,简直像我国的乒乓球产业。

理科的老师们认为季海滨故意弃理从文,依次把他叫进办公室训话,责问他上课为何不专心听讲,这显然是高估了季海滨的取舍能力。季海滨应对有余,每次都把随堂笔记拿出来作盾,老师们看完他的笔记后都会对“天道酬勤”这个词产生怀疑。

高二分了文理科,季海滨因为文科成绩优异竟成了相关科目老师拉拢的对象。但这个学校是某名牌理科大学的附属高中,因此文科生就像是南宋时期的武官,即便再优秀也引起不了重视。

季海滨一心想打破这种格局,但只局限于想,行动上却不配合,如同汉奸嘴里叫出来的抗日口号,因此成绩波动频繁,像高血压病人的心电图。

高二的最后一个月里,校方做出表态,要在文理科中各成立几个强化班,以期末考试成绩为参考依据,择优而入。后来季海滨打听到,理科的强化班有五个,文科只有一个,这样的一种比例类似于宇航员中的男女比例。

不多日之后,这消息成了贴在小区告示栏里的皮肤病广告,人人皆知。季母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整天敦促儿子期末考试要上进,争取进强化班。

在距离考试不到一个礼拜的时候,季海滨终于走出想的范畴,开始付诸行动,具体表现为晚自习主动去图书馆查阅复习资料。

图书馆里的员工是整个学校里面最准时下班的,晚自习刚过了一半就开始清理教室,引得想上进的学生们咒骂不已。

季海滨想过不了几天就要考试,像这样每天晚自习只能看书看一半,实在没有效率。季海滨站在书架前凝视,第一时间想到“偷书不为偷”,但立马觉得“偷”字有伤大雅,瞬间在脑子里换成高尔基的“我扑在书籍上,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认为这是一种合法的私力自救行为,接着又想到爱因斯坦的“在所阅读的书本中找出可以把自己引到深处的东西,把其他一切统统抛掉”,终于如获大释,犯罪感全无。

图书馆的保安设施匮乏,季海滨挑了几本能用得着的参考书走到窗户旁,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就拉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图书馆在四楼,书在下落的过程中和空气以及墙壁进行双重摩擦,发书“啪啦啪啦”的声音,像受潮蔫了的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