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是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同样的一个人，吃中餐的时候骂西餐崇洋媚外，吃西餐的时候又说中餐老土腐朽。
每年高考查询分数的这一天就像赌局开蛊，赢的永远只是单面，有多少人开心自然就有多少人无言，放眼全国，多出一分就能抹杀一个班的人数。
前两年季海滨是观望者，看到无数同门因为分数高低而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心中大有惋惜，觉得这些人实在太功利，把满腹经纶幻化成一个分数，丧失了求知的根本。这么一想可以把自己拉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学陶渊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在是现在，季海滨早上醒来后就一直坐在电脑前等待可以查询分数的消息发布，一直等到中午也没有音训，觉得自己太不中用，平时说别人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却沾不上半点豪气。
吃午饭之前在班级的QQ群里询问了一下各位的状况，很多人以为这高考分数的发榜跟电影首映是一个意思，所以凌晨的时候就在电脑前等候了，活生生的等了快十二个小时。
季海滨不禁一乐，人的快乐就是对比出来的。
季海滨刚在餐着边坐下，筷子还没抓稳，张馨若就打来电话，一字一顿的说：“海滨，我完了，只有四百多分。”
季海滨扔下筷子说：“慢点慢点，四百分是多还是少啊，本科线多少分啊？”
张馨若说：“我差了一百多分，本一要五百六，本二要五百三。”
季海滨说：“现在可以查询了是吗，号码多少啊？”
张馨若说：“你自己去网上看吧，我不想说话，再见。”
季海滨也不想说话，冲到电脑前刷新了一下页面，果然有消息说分数已经公布，可以通过热线电话查询。季海滨记下热线号码，又回到客厅的电话机旁，举起了话筒。季母坐立不安，陪儿子一起站在电话机旁倾听。
那个热线果真很热，就差没蒸发掉，季海滨连拨了七八遍才进入语音操作系统，心想怎么会这样呢，全国的莘莘学子们都团结起来了不成。
电话自动切入，一个女声传来：“您好，这里是全国高等学校统一考试查分热线，本次热线是由××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及×××服装企业联合赞助开通。××食品，吃的就是这个味道。×××服装，穿的就是这个感觉。”
季海滨以为自己拨错了号，声音继续说道：“请根据语音提示选择服务种类。普通话请按1，英语请按2，日语请按3，俄语请按4，其他语种请按5。”
季母说：“怎么有这么多语种啊？”
季父说：“小平同志不是老早就讲过了吗，‘教育要面向社会，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语种多当然就是面向世界的具体体现了啊。”
季海滨示意父母小点声，然后依照提示按下了1
电话里嘟了一声，说：“请您再次确认，普通话请按1，英语请按2，日语请按3，俄语请按4，其他语种请按5。”季海滨怒不可揭，狠狠地又按了一下1。
电话里又嘟了一声，说：“您好，你选择的是普通话。确认请按1，修改请按2。”
季海滨把话筒一扔，说：“不打了不打了。”
季母捡起话筒，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说完自己按了一下。
语音继续说道：“请输入您的准考证号。”
季海滨对照准考证输了一遍。
语音说：“您好，你的准考证号为……，确认请按1，更改请按2。”
季海滨看了他妈一眼，陈住气，按了一下1。
语音的声音有些改变，说：“您好，请输入您的考试号。”
季海滨又将考试号一一输入，季父有些等不急了，说：“干脆一次性输两遍，省得烦。”
季海滨昏了头，真的连输了两遍，输完后就后悔，但为时已晚，语音说道：“对不起，请您按照语音提示选择服务种类。由于您的错误操作，本次查分结束。”
一家人还在发呆，语音又响起：“您好，这里是全国高等学校统一考试查分热线，本次热线是由××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及×××服装企业联合赞助开通。××食品，吃的就是这个味道。×××服装，穿的就是这个感觉。”
季父发觉自己犯了错，说：“那什么，你们先查着，我去公司一趟，有点事。”
季海滨无奈只得老老实实按照提示又操作了一遍，系统终于开始报告分数：“您的高考成绩为，数学一百一十五分。”季海滨大惊，原本他以为根本及格不了，这下居然多出了二十多分，看来名牌大学有望。
“语文九十八分。”季海滨想完了，最有把握的语文居然就这么点贡献，数学多出来的二十多分就算填补语文吧。
“英语一百一十分。”季海滨觉得英语也发挥的不好，平时都可以过一百二的。
“历史一百一十八。”季海滨想怎么那么多“八”，挺吉利的。
“政治一百一十八。”季海滨惊呼居然和历史同分。
“您的高考总分是，五百五十九分，谢谢查询，重新查询请按……”季海滨记下一个总分后挂断电话，季母看到儿子在纸上写了那么多数字，不知哪个是标准，就问季海滨得了多少分。
季海滨想到张馨若告诉自己的分数线，又给张馨若回了电话，问道：“你刚刚说的那本一和本二的分数线是多少来着？”
张馨若有气无力的说：“本一五百六，本二五百三。”
季海滨看着纸上手写的“五百五十九”，有点语塞。张馨若喂了两声，说：“怎么啦，你考了多少啊？”
季海滨说：“五百五十九。”
张馨若也不发出声响了，过了很久才说：“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劝慰你。”
季母等的忍不住，说：“你这孩子，究竟多少分，你要急死我啊。”
季海滨对张馨若说再见，转过身对母亲说：“我考了五百五十九。”
季母说：“五百五十九，那多还是少？”
季海滨说：“差一分达本一。”
季母不知是笑还是哭，说：“就差一分啊。”
季海滨肯定的说：“就差一分。”
季母回到餐桌旁坐下，招呼儿子先过来吃饭。季父已经开始吃第二碗，说：“我听你们说就差一分？”
季母说：“本一差一分。”
季父问：“那一共有几个本？”
季海滨说：“两个本。”
季父轻松自如，说：“那就上本二呗，不是挺好的。”
季母大喝道：“好什么好，多可惜啊，平时我就让他多学习学习，你看，多看一会书这一分不就上去了吗。”
季海滨急忙纠正，说：“这分不是这么算的。”
这顿午饭吃的很不顺畅，其间电话声络绎不绝，张馨若得知季海滨考了那么高的分，立刻到处散播，这分数俨然成了流感盛行时期的疫苗。
首先向季海滨致电的是吕思溢，她说：“可以啊，考的不错麻，就比本一少一分，那本二任你挑啊！”
季海滨听吕思溢能这么说话心里安稳了很多，估计她也不会差，但还是问了句：“你考了多少分？”
吕思溢说：“我这分数很让人难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五百七十二。”
季海滨说：“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那么高的分数还难看？”
吕思溢说：“你不懂，像你这样比本一差一分，那想上本一基本上没戏，可以专心挑选一个好点的本二，也就不用劳神了。我不同，就比本一多了十多分，也不见得能上一个重点本一，你要我退而求其次上本二吧，还真是不甘心，那我这多出来的分数不是白考了吗。”
季海滨刚刚知道分数，具体的操作还没去了解，被吕思溢一搅和真的不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这考的好反而成了罪过。
接着岳夏也打来电话，听说季海滨差本一只有一分，笑声不止，说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比本一多两分，和季海滨一个档次，顺便通知季海滨一个礼拜后去学校填志愿。
过了晚上八点，季海滨推算瑞士那边应该刚好是白天，遵守承诺给萧晓发电子邮件，告诉她自己的分数，又询问她再次回到瑞士是否适应。
一直等到困倦难忍都没收到萧晓的回复，季海滨躺在床上想到孙忆茗和还子舟，就给那两人打电话，孙忆茗还依旧关机，还子舟接了电话，季海滨问他得了多少分，还子舟居然不知道已经可以查分，说现在立刻去查。
季海滨觉得人活着快乐与不快乐就取决于当事人抱着怎么态度，像还子舟这样就是好心态的集中体现，即便大专都考不上依旧呼吸平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孙忆茗，他就算考分过了六百都开心不起来。这就像是脱贫与致富之间的区别。
第二天季母一早就冲进季海滨的卧室，把早餐放在儿子的床头柜上，自己坐在电脑前不停的Baidu和Google。
季海滨睡意还没消退，看见有人在用电脑，问道：“怎么了，萧晓回信了？”季母以背示人，说：“你说什么，什么小小，我在帮你查高校录取分数线，一个礼拜以后就要填志愿了，我听人家说这志愿的填写也很有学问，考不好但填好了也能上名牌。”
季海滨闻到早饭的香气后精神振奋，不屑的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那高中就得再开设一门关于志愿填写的学科，我们也省力气。”
季母转过脸，说：“你就是会顶嘴，你要是能多考个几分过了本一的线，至于现在这么紧张吗。”
季海滨想起吕思溢在电话里提到的理论，说：“紧张什么呀，我的分数就比本一少一分，上本二是绰绰有余，有什么好担心的。”
季母继续看屏幕，说：“你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什么时候能往上看看就好了。”
季海滨被食物堵住嘴巴，不想继续和母亲争论，吃完后困意重现，头蒙进被子里继续会晤周公。
在这一个礼拜当中，大家的联系都很匮乏，填志愿如同股票买进，好的消息是不会相互沟通的，都在等到有喜人结果的时候再接受他人的恭贺。
唯一的例外是孙忆茗，他主动给季海滨打来电话，说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忙，问季海滨找自己有什么事。
所谓的前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礼拜，季海滨说那个时候想问你考了多少分，孙忆茗告诉他考了六百。季海滨被大吓，追问六百多少。孙忆茗说就是六百整，每门一百二，加起来正好六百，说完后笑起来，这种笑声里不带喜悦感，像是在听丈人说相声，有一种不得不笑的感觉。季海滨想终于有人在正式考试中超越吕思溢了。
季母这些天不住的说：“名牌大学是没希望了，没个六百分上不了。”季海滨配合着哼哼哈哈，说：“上不了就不上，名牌大学就那么几所，怎么可能每个人的去。”
回校填志愿那天班里的人没有到齐，大家心照不宣，各自看着手中的高校录取表掐指算计，同时旁敲侧击一下左右的人，心地不怎么好的还顺便蛊惑。
比较难做决策的就是季海滨、吕思溢，还有岳夏，吕思溢在草稿纸上写了二十多个学校，最远的已经到厦门了。岳夏与之相反，拿起笔又放，到是在表格上圈画了不少。季海滨在一旁看着，心里已经估算好几个中意的学校，希望别和吕夏二人有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