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至40年代的成都,不仅汇聚了大批因战事而内迁的文人、政客、军阀,同时也汇聚了一批来自扬州的红粉妓女,没落的十里洋场景色得以在蜀中重现。不同身份的人怀着不同的理想在这块孤岛似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群魔乱舞,寻找刺激,演绎出一幕幕邪恶而妖艳的戏剧。此情此景让人想起不同时期蜀地小朝廷的“靡靡之音”,难道蜀地命中注定是要用来储存末世的凌乱和荒唐吗?
蓉城无处无飞花
在大批妖冶的扬州妓女来到成都以前,成都本地的娼妓业已很兴旺。在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动荡年代,成都仍然保持着它一贯的温柔和虚假的繁华。娼妓是那个时代城市中盛开的一枝“恶之花”,既有邪恶的感觉,又有着妖媚迷人的色泽。不过当时的成都娼家普遍都十分简陋,不饰奢华,妓女纯粹以出卖肉体为生,很少有能歌善舞、才艺出众者。这种在客观上为扬州妓女的进入创造了条件。
据一份名为《解放前成都的扬州妓女》的口述材料称:“那时成都还是一个较古旧的城市,原来的川妓院聚居在新化街、天涯石一带,妓女一般是在家里接待客人,不到外面去应酬。而这些川妓院陈设漂亮的极少,妓女又以出卖肉体为主(因此,妓女一般都有梅毒),妓院老板不大肯花钱装饰(打扮)妓女,妓女也不会唱歌唱戏,唯以满足顾客的各种玩乐,所以原成都稍有身份的人都很少接近妓女,达官阔人更不到妓院;到新化街、天涯石妓院的人,大半只是一些滥兵、流氓、袍哥、小商人和外地绅士、匪徒之类。”
但是随着扬州妓女的到来,“成都的社会风气为之一变,市面上的邪恶气氛大大增加了。因为扬州姑娘不只是在家里接客,而主要是对外出条子,餐馆、旅馆、赌场、烟馆、茶馆、戏院等处,她们都可以来同顾客应酬……扬州妓女初来时比川妓穿着华丽时髦,在风气比较朴素古旧的成都,被人视为奇装异服”。这些来自异乡的妓女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一个个又会唱小曲,又会弹扬琴,还会许多勾人魂魄的邪恶伎俩。她们穿着开衩很高的粉红色旗袍,露着白嫩修长的大腿,有时候在餐馆陪客人划拳饮酒,有时候在戏院的包厢里陪客人看戏,有时候又乘着黄包车从街上花枝招展地一闪而过,留下扑鼻的脂粉香气引得路人唾骂或赞赏。
她们像一群媚人的狐狸来到蜀地,立即活跃在上流社会的各种场合,到处是燕语莺声的红颜美人。妓院的陈设和姑娘的穿着打扮也与川妓不同:“两套房子内面都布置得富丽堂皇,楠木家具、丝绒沙发、玻砖立柜、高级地毯、紫檀木麻将桌子等应有尽有。姑娘的卧室,布置得尤其漂亮,罩子(蚊帐)是红、绿、白三色的绸绉料子和白市布,按季节更换;被盖是鸭绒、樟棉,湘绣面子,也是按四季调换;毯子种类更多,有俄国的,有英国、美国的,有鸭绒,有火狐……床单天天换,沙发套子、门帘、桌巾等也是随时调换,房内长燃檀香、藏香;床铺上一天多次洒香水。家里的皮货、衣料,种类数量更不知多少;瓷器碗碟之类,天天用的也不同,装了半间屋。姑娘穿的衣服,一天换几次,尽是赶时新的样式。姑娘一人一把小茶壶,都挂着金链子。姑娘每天要到头等理发店洗头,做各种头式,洗澡都用外国香水。姑娘用的化妆品,都是外国上等货,随时托人从香港、上海等地大批买来。每天,家里是中餐、西餐、各式点心都开,纸烟全是外国货……使一些很阔的大富商走进来,也感到惊奇艳羡,都说是在那里住一天等于当了一天皇帝,再悭吝的人也愿意花钱,而且钱给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中下等客人,根本不敢上门。”
这段描写的就是当时成都最上等的扬州台基的情形,开这家台基的鸨母叫三姨妈,是个略有姿色而且手眼通天的半老徐娘。当然扬州台基也是分等级的,次一些的台基院内装潢不但比不上三姨妈这家,而且姑娘的长相和才艺也要逊色些,来的客人身份和地位也要低些。
扬州妓女在20世纪30至40年代的成都出现,顿时使当地的士绅感到屈辱,认为这破坏了蜀中淳朴的风俗,于是“在成都士绅有力的主张建议和报纸的攻击之下,成都市的治安机关发出了驱逐扬州妓女的命令……在一个夜晚突然把上百数的扬州妓女抓到局内扣押,勒索大量贿赂之后,限令取具妥保,于三天内离境。这样一来,成都的大小旅馆都不准招留扬州妓女了”。然而由于抗战爆发以及当时局势的混乱,那些流寓于蜀中各州县的扬州烟花女子后来又回到了省城,继续她们悲伤而痛苦的卖笑生涯。
扬州妓女的待客方式
著名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描写清末上海妓院和社会风情都十分精彩出色。其实,拿成都当时的扬州台基跟书中的描写相比,我们也能发现许多相似的地方,这大约因为扬州和上海地理位置比较接近,而且文化上也有许多相似处。成都的扬州台基不一定都蓄养地地道道的扬州姑娘,也有其他省份和成都本地的姑娘,但一入扬州台基,都须送往扬州学习各种媚客的技艺或在本地学习扬州台基的规矩。
扬州台基的姑娘可以出条子,以满足上流社会的宴饮娱乐的需要。所谓出条子,就是客人写一张简单的字条,叫人带到妓院去,被叫的姑娘就会应约出场。条子的形式不是一封客气的信或请柬,而是非常随意的一张便条,比如:秀卿:速来颐之时餐馆七号。然后落上姓氏。叫条子对客人来说,一般只是与这个妓女“清耍”一会儿,欣赏一番她的容貌才艺,活跃场面上的气氛。而对于台基老板来说,出条子不仅使她的妓女多认识上层人物,还能扩大她本人和台基的知名度。叫条子不算昂贵,一个美貌的妓女,一天被叫十次八次是很平常的事,应酬的时间也以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光顾的场合大多是茶楼饭局,但也有看戏、洗澡、游山玩水之类。
扬州妓女的第二项技艺是陪客人“打茶围”。一般客人到台基去玩,扬州台基都有香烟、茶和糖果招待,妓女陪客人说话、调笑、打打麻将,临走时,客人丢十几二十元小账在茶盘内,名曰“打茶围”。
扬州台基还有一种“做花头”的把戏。倘若客人看中某个妓女,通过叫条子、打茶围等方式接触以后,想同这个妓女过夜,便会邀约一伙朋友来到妓女家赌钱吃喝,名叫“做花头”。做一次花头的费用一般是五十至数百元不等,另外还得给看中的妓女一笔小费。如果鸨母觉得客人大方,将来还有油水可捞,就会同意这位客人在此过夜。如果客人吝啬不知趣,鸨母就会以“姑娘身体不好”为由推托,请他下次再来。
扬州台基有个规矩,哪个客人享有妓女的初夜权,那么这个客人就是该妓女的“大老爷”。当一次大老爷的价格非常昂贵,通常是鸨母购买这个妓女的全部身价,因此仅仅这一夜,鸨母就已把她的全部投资成本一个不少地收回了。当然,能够充当大老爷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达官阔人,一般人是无力消受此艳福的。娼家为了在一个妓女身上捞足油水,还常常叫做过多年妓女的姑娘冒充“清倌人”,因此有的漂亮妓女竟然前前后后拥有几十个大老爷。大老爷之后,一个妓女一般还有关系较为亲密的二老爷、三老爷。
这些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们平时跟妓院保持一定的关系,遇到妓女生日或老鸨生日,他们就得以丈夫或女婿的身份前去送礼,这是妓院敛财的一种手段,又称“打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