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立之地,即是炎黄!
——
——这是一个漫长的时代
九天十地无二尊
八荒六合无上帝
——
‘王与道’
——因谁而苦,因谁而亡
帝划九州而亡,帝家天下而苦
———
人生短暂,不计病残痛苦,不过百载而亡
帝王遍寻九州,欲得长生之法
有术士横空,能演化灵星
帝王寻之,收于宫中
——
帝有宫妃七十二,身如曼柳,貌如天仙
——
帝分九州,囊括天下,帝州归于九州之内,以称天下
是合海外七十二岛,海内九州之数,以括天下
君王以左为将,以右为臣,号右尊左轻
舍海外七十二岛,囊以九州七十二郡,分括六百四十八乡
帝有盛举,规矩天下
时天下大兴
“痴儿,逢盛世而生,乃汝不幸啊”黄梨木下,老者垂眉,神态凄然,一如当年他垂下高傲如鹤的头颅
那野漫阔野的草间盘膝静坐着一个青年,那人眉如柳叶,眸似星辰,白白净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他朗声而歌,击节而合,一曲歌罢,他轻打竹节,曼曼约约,轻吟慢道
“帝躬中土,八荒之臣,凭君采之,我主南朝,九河之水,任我取之......”
这是九州下部青州地界,帝严令各州之间官政兵商民不得私通,故各州之间有禁,需文牒方可通行
那一袭青衫的男人被镇守的士兵拦了下来,他微微一笑,友好而儒雅
大兵们倒是没跟他客气,押着他往州内遣送
青衫染尘,即便狼狈,他也没有失去应属于他的风度,他风度翩翩,泰然自若,直到铁甲士兵押着他进了关内,那些身上布满铁锈味道的士兵冲他歉意地点了点头
青衫的男人摇了摇头,往关中的酒家走去,形似肆意而为
酒家酒香,悠而洋溢,男人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接着笑着大步跨了进去
酒家久名,青州酒名远扬,北方有语云,易得青州酒,难饮青州酒
青州酒廉味美,却以寸量,一滴一点,方寸不让,不对那北人豪饮的食风
男人大步而进,踱步而行,慎行慎品,酒家内仅有二三两人,多是青州人,慢饮浅谈,好生悠扬
男人目光所触,却是临窗的小桌
那儿已有一个人独坐在那,桌面如新,杯中酒如满镜,倒是滴酒不沾
男人笑着,他自然是找到了他的目标
“兄台好雅兴,入酒肆却观春景,可尝出了人生百味”
那人眉如柳叶,眸似星辰,却是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垂下头去
男人也不恼,径自伸手从那人面前捏来酒盏,慢饮一口
“啧啧,可这百味人生,尽都是在酒中啊”
男人自说自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青州的关守同以往一样,严行严止,无文牒不可通关乃是铁律,兄台若要出关,怕是难咯”
男人自斟自饮,指着那人笑道
“尤其是南王后人,那更是难上加难啊,帝曾明令,祸乱四王贬入青启并交四州,其十代不得出关,啧啧,祸乱四王可是旧国旧臣啊,那千古难寻的帝战败的可谓是一塌涂地莫名其妙,不过你说说,这南王乃是其中最懦弱怕事的一个,退兵受降也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这么无能的人怎么就这么会生儿.....”
“闭嘴!”那人抬起眼眸直视着他,眸子中的光芒将男人要说出的话连带着口腔中的酒水一并吞进了肚中
“其实现在南王也是四王中混的最好的不是么,而且他们都没有他会生娃”
“砰”酒盏飞动,依旧逞着口舌的男人急忙闪过,铜制的酒盏带着他侧过的发梢一并嵌入木制的门板上
酒家内的人惊愕地看向这一边,等看清了这是两个青州人之后便又若无其事的饮酒谈乐
青州民睦,盗杀伤无辜之类的事件极少发生,虽有争执,也是介于争执双方之间解决
男人指尖绕着那一截断发,眼底闪过留不住的惊骇
“温顺的小兔子被我惹毛了啊,好吧,我不多说了,只是再奉劝一句,切莫强行闯关,切莫与九州为敌,若真到那时,我也帮不了你”
男人伸手,却不见了酒盏,悻悻地缩回手,眼珠滴溜溜一动,又忙将酒盅抱在了怀里
“伙计,这桌结账了”说着,他却已经大步跨了出去
那人眼神毫无波动,从怀中掏出金珠扔在木桌上,那金珠圆润光亮,在少许的从窗口投入的阳光下灿灿生辉,那人随意地扔出,偏又稳稳当当地定在桌上,他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伸出手在金珠上按了按,接着便迎着临来的伙计擦身而过
他身后传来木板碎裂落地与伙计的惊呼声,他却不管不顾,大步而行
“天市动,太微黯,紫薇南移,三宫向南,勾陈倾北,大合大分,不世乱象啊”白发的耄耋老人颤抖着双手在星象中摩挲,他老了,从不惑之年到耄耋白发,唯一不变的,是那能看破一切的双眼与无人能及的智慧
“诶,先生怎么这般说呢,您看那天市动而不乱,太微黯而有序,紫薇偏南却正,看似乱象有险,实则是要帝王在南部提防那海外乱臣,应当在南部青州地带设下重兵”黑白袍下双手交叠,那年轻的术士立在老者许远的地方朗声开口
“一派胡言!”老人的木杖重重地击在地上,冷哼一声,竟不屑去看他,自顾自地垂首看着隐星密布的星盘,时不时抬首用浑浊而智慧的双眸望向夜空
术士嘴角挂上一缕微笑,躬身而退
“吾帝昌,当兴万世矣!”
术士立在大殿门前大喝一声,那门内的老人眼孔瞪大,他的身形在下倾,眼前是一片的黑暗,他却固执地用分外清明的双眼中的不可思议望向门外那道年轻的身影,他的瞳目涣散了,他只能将这年轻而跋扈无知的身影刻死在脑海中,他本是世外无忧的智者,偏偏要入世祈愿着繁杂的大事
“天狗食月,大将去!”
年轻的术士在殿门前起舞,用足尖在地面击打出合拍的乐章,他便迎着乐章与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月光舞动,这支舞古老而玄奥,他的脸颊上流淌着两行清泪,泪珠滚滚而下,滴打在地面上,在阴冷的月光与将要笼盖住他身子的阴暗中映射着寒冷的光
“智者去了”星光被乌云遮挡,一片朦胧,就像这在昏色中慵懒的少年抬头去正视自己的未来一般,明明白白,迷迷蒙蒙,不可预测,不可揣摩
南方终究是温润,乌云盖天,便是一场迷蒙细雨
青年像这江南一般温润的面孔便如撒上了银辉一般
他在雨中仰头,望着辽阔苍茫的天空
那份厚沉压着他,压抑着让他喘不过气的沉重
“王爷有令,青公子即日起逐出王府,终生不得再入南王府一步!”
王府门前常有着四个铁甲卫士,他们带刀擎弓,似是很是忠心地护卫着王府
他们是帝王遣将,以护卫的名义监视着祸乱四王
青年立在高大庄严的门庭前,听着那一丝不苟甚至不带丝毫情感的命令
他端正地跪了下去,迎着那人,向着王府,对着那内堂闭目垂首的老者
三叩首,无以报父恩
他离开了王府,去走不出青州
十代不得出关!
男人正好立在他身后,见他转身,便摇了摇手中的酒壶
“有兴趣么?”
他将一身青衫换去,身上穿着猎户的衣裳,少了儒雅,多了潇洒
同是一间酒家,两个酩酊大醉的男人手扶着手一深一浅地行了出来
“小兔子啊,一旦去了,就别回头了,你就是一只想要绝处逢生的兔子,除了往前,你还要躲避猎人的弓箭,莫伤莫忘,切忧切愁”
男人摸着自己的胡渣,手中的酒壶敲了敲趴在他怀窝里的青年,青年低吟一声,想要抬头
“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痛苦之中”
男人的话语就像是诅咒一般让他停止了动作,他伏下头睡了,安静地睡了,嘴上是莫名安心的笑意,在清冷的月色下平添凄然
青年醒在水间,千里水乡,这是一艘小船,在水间荡漾着波纹,徐徐划往青年所不知道的岸边
摆渡的老者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老人不能说话
他立在船头,眼里尽收这水乡景致,与江南不同,与青州不同,江南山秀,青州水美,张扬处还带隐约,隐约处都是含蓄
而这里,山河曲折,丛木张扬,鱼也能尽显奔腾,山风呼啸,由西自东,好不令人神清气爽
老人划船靠岸,径自地上岸去了
青年愣了愣神,却不知道老者是要让他同行还是让他自行
他微微阖目,便一人上岸,向那老者截然不同的方向去了
这是一块有年头的石碑了
那碑身上裂纹密布,仿佛只要伸手一碰,这本就残破的巨大石碑就会立时碎成一地
青年没有去碰,他只是用目光看着这块石碑,看着石碑上的纹路,看着石碑上古老深奥但却能隐晦读懂的文字
“无穷之穷,合该穷奇”
他看着碑上玄奥的古字低语着,却被石碑上流露着的古老气势所慑,神色间带了些许慌张地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又上前一步,眉头轻蹙
“难道不是吗?”
石碑无言无行,以沉默对峙着他的疑问
“那就是了”
他自言自语,低头转身,绕过石碑大步离去
他见到了低语的黄鹂,俯首的大虫,还有木枝高昂的参天大树
“物竞天择,适者猖狂”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指引,那个男人在他宿醉之后把他扔在了这千里水间,他只可以知道这里已经离开了青州,或许自己在青州的户簿上已经被标注了死亡
南王次子青被驱逐,宿醉后坠河身亡,尸首遗落万里水域
这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书面记录
那个男人做事向来不露丝毫马脚,尤其是在对抗这个国家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
他一路行一路停,在路上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标记,那是他所认为的冥冥中的指引,这将会是他最后的清闲了
他没有找到那个标记,但是他已经身处喧哗之中
青州相邻的是沂州,位处东南,山河居多,风景极美
即便是一座小郡,隔着三四米就能闻道一股水墨气味
少年在河边的小亭中落墨,又将狼毫毛笔恭谨地横置案台,这才抬头看向不远处一身白衣的青年,他冲他微微一笑,恭谨而有礼地俯身
“你往哪儿去?”
少年没问他从哪儿来,他笑了笑
“往人多的地方去”
少年又拾起了笔,在素纸上轻描上一笔
“还是静点好”
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为人粗鄙,该混世矣”
少年不再搭话,只是在纸张上有力地勾勒出两个字
‘江湖’
他去的地方应该是江湖
只有江湖,才能容纳一个死去的人
他更名为白
老头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小镇中从来没有这般贵气的人物驾临
即便那白衣染尘,发梢也一丝不苟地垂下,眉如柳叶中添多了几分英气,眸中的光芒像极了老人平夜里卧榻观星的星辰光芒
这个青年步伐稳重,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隆重,仿若这镇中的小路是他该用庄重来走的大道一般
“小友留步,留步呵”老人叫住他,这个青年停步,转身看向这老者,眼底是一片疑惑
“老人家?”他缓步行来,老人只觉得这眼前的人带着星辰向他走来,这白日犹如星云般,他该是这么纯粹的星光啊
老人愣了愣神,又急急握住他的手
“小友可有去处?”
青年看着老者,微微一笑
“往江湖去”
“江湖”老人讷语,接着哈哈大笑“江湖好啊,江湖是个去处,那先生可愿在老朽这儿歇息一晚,老朽这夜里还有些疑惑想请教先生”
青年笑了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老人家,小子粗学,不敢妄称先生,若有所答,必为解惑”
老人哈哈大笑,握着他的手将他引进门庭
“上好酒!上好菜!老夫要与先生闭门畅饮!”
老人姓方,方星员,乃是这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一个相士,年纪虽老,也时常能预出祸兮旦福
故而镇上乡里,都极为尊敬他
“先生该是青州人士”老人虽老,却有着一颗敏锐的心
而青年一路醒来,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来历出身,于是他点了点头
老人自顾自地说话,他只陪坐旁听
“先生一路南来,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青州那独特的酒香,不是常居在青州的人士根本不可能在身上带有由内发自外的清冽酒香,远远闻之,沁人心扉”
老人做了一个陶醉的姿势,双手高举,沉醉又醉
“方老说笑”
他弯了弯腰,刻意的礼节让老人皱了皱眉
“先生见外了”
他不答话,老人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只有杯盏交错
终究是一声苍老的长叹
“先生请随我来”
青年默默地跟上
在老旧的阁楼上,高高架起了一个平台
青年认得
“这观星台简陋,望先生见笑了”老人伸手作了一揖
青年回礼,继而上前,闭目立在了刻画着繁杂纹路的台子上
黑暗袭来的第一刻,青年睁开了他的双目,犹如星辰的双眸在黑夜中亮起
星辰璀璨
老人收住心中的惊诧,瞭望夜空上悬满的星辰
他自闻道以来,观星四十载,从未见过夜的第一刻便有如此繁星
老人踌躇片刻,急急地追问着那台上的青年
“先生,先生可愿为我解答,这星辰中的双眸,是神,还是仙?”
青年的身形静止着,他不答话却伸出了一指
他指向星云,那片星云紊乱,在围拢处明灭着一对金色竖瞳
“对!就是这对瞳目!老朽近日就是被这金眸围困,恐成心魔啊!”
青年回过头,如星辰的双瞳望向老人
“非仙也非神,无仙更无神”
他淡淡地说道
白袍无风自动,却是他轻轻甩袖,将紊乱的星云抚平
“只是到了该尝果的时候了”
青年笑着,他从台下跃了下来
“天不予人,予人必求,方老向天问祸福有四十余载,如今便到了该偿还祸福的时候了,借福偿祸,这是命数”
老人眼孔睁大,急急向他拜倒
“求先生救我,教我如何解这命数!”
“命数不可解,可变”青年淡淡地说道
“上苍让我遇先生!便是有意让我变这命数啊!”
青年回过头
我有成王之志,又怎能够替你去变
替你变了,我的命数又该怎么去变
良久,他最终一叹
“变吧,变罢,方老起来”
青年扶起老人,让他盘坐台上
星辰闪耀,青年的面容仿若披蒙上银纱
那紊乱星云中的双眸静静地看着阁楼上的人
他也静静地看着它
两对同样璀璨的双眸在星云中碰撞
“嗯?”星盘一侧,年轻的术士轻咦出声,他遥遥望向天际,发现紫微星大亮
他笑了
“吾帝真乃天子”
青年将老人的命数转接到自己的身上,与之一并转来的,还有老人数十年行善的功德与业果,而作为交换之物,便是青年的一头白发,以及仅剩十年的寿元
“方老当有二百岁的阳寿,当安居矣”青年笑着,老人看着他的苍苍白发,忍不住泪满长襟
“老朽谢过先生大恩!”
青年走了,在老人的一路随行一路长拜中,带着疲惫走出了小镇
他一路南去,继而乘舟渡河,往来时处去,翻山越岭,一路崎岖曲折
天乾星陨,宇内化仙,星元时动,殊域寰外
他又往北上,要到交州去
听闻那里有奇人名三通晓生,一通晓天之万象,二通地之万物,三通人之万事
十年太短,而他仅剩十年光阴,这是他的命数
更变命数是逆天,夺人公德是恶毒
他与人逆定,逆天改命,寿元便是惩罚,他夺人公德,殃及后世,九代不得天佑
以前因食后果
他白发苍苍,却不影响他用此刻正当强健的身躯走遍九州
帝城有诰命出,追封国师为大圣贤,入帝陵,永佑帝城
智星陨落三月有余,这才由皇命传出
白发的青年看着天上星辰,眼中光芒时冷时柔
他深呼了一口气,云雾盖住了勾陈星宫,继而将帝星遮蔽
天象从不乱,一如天地永恒,唯有蔽云遮雾露出朦胧,才会让那些智者摇摆不定,不敢抉择
这是第一步,他所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将成就他的成王之路
他还会留下足迹,让后人循着他的脚印,成王拜尊
临丕城,这是祸乱四王中的东方王,东王性烈,勇猛非常,他对前朝尽忠,也是第一个四方王侯中发兵出护旧王城的
青年绕道来此,便是拜会这位老人
四王本是血亲兄弟,一脉相承,按理说,青年终是要称一声伯父
四王分隔四州有三十年,而南王老当益壮,青年不过二十来岁
却不知那东王认得故人之子否
而这个白发间夹杂几丝黑发的老人却早一眼认出了他
“此人白发苍苍又生着一副少年面孔,必是伪装相貌,欲要行不轨之事!看其行踪诡秘,定是要为祸我临丕!来人!速速将这厮乱棒打出!省的污了本王的眼!”
老人的大喝声中气十足,丝毫不减当年之勇
青年在众人冷笑声中被抛出了城中,向后看了一眼,笑着往那晓生所在处去了
“倒是我嫡亲叔伯,智勇双全,威风不减当年,当真天下无双”
三通晓生家居密林之中,有重峦叠嶂相庇,高山流水相护
像是个世外高人的居所
“屋内有茶,是今年初春刚采的茶叶,你且歇歇,待我捉了鱼回来与你饮酒”
晓生漫谈,立在围栏内哈哈一笑
青年点了点头,漫步进了屋子,屋内简据,装饰怡人,用林间特有的竹木造就的竹屋,带着一股林间的味道,隐隐沁人,与这林子融而一体
几上正烹着茶,隐隐沸腾,青年忙走过去
日头高升,未至晌午,那人终究是提着鱼篓回来了
“我倒是不会做些美食,想来你是会的”他将鱼篓递给青年,青年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生火架鱼,平常易行
那人又从屋里翻倒一阵,从那儿抱出两坛酒
“这酒可是青州老窖啊,十年来我也只敢闻闻酒香便罢,今日真龙临门,我也只好舍心掏肺了”
青年笑笑,接过酒碗,舀了一些酒水徐徐倒进了鱼腹
鱼香阵阵,带着醉人的酒香
“嘿,这法子不错”那人状若贪婪,猛吸了一口香气,啧啧两声,有些迫不及待“青公子,想不到帝室之后还能有这等手艺”
青年看了他一眼
那人收回了目光,呵呵一笑
“好好好,且说正事,公子学究天人,星辰之学不自夸便是当世第一,公子一路醒来,舟行水路,步走阳光,论大方之学,地脉之理也非我辈寻常能比,既天地无所不知,那公子问我的,怕只是人事了吧”
“然”
“自祸乱四王以来,三十年间天下太平,余帝正值壮年,一统以来,贤明有德,深得百姓爱戴,却崇尚天学,常寻方问道,与人求仙,企图长生之法”
“青州南王承继旧国开国明君之姿,其善隐,常匿于碌碌,隐于非常,若非余帝以雷霆之势起义,怕是当今天下轮不到一个囚徒来做,帝所严防,正是南王”
“交州东王性烈如虎,古板刻礼,唯旧国之主能使,非寻常之忠,非寻常之义,只是起兵时大局混淆,东王蒙蔽,故非适时而出,导致成败一时,今龙虎盘屈,畏缩临丕之中”
“启州北王莽夫一头,好嗜功利,好险善斗,他可是有成王之志的啊,可惜若非南王适时受降,恐怕过几日就能去拜祭北王了,帝王最放心的,也便是这头莽夫了”
“并州西王受封喜王,其人有治世之才,乃四王中唯一一个执掌一州的侯爷,帝赐其封号,其本意就是让这个安居喜乐的太平侯爷不敢多找是非,结果却被他的这三个好弟兄搅进了一团浑水之中,难得脱身,帝可委以重任以招揽,其不成祸”
“此天下所共知,且众尔不敢云”
青年不语,忽而长身而起,作了一揖
那人起身回礼,继而复谈
“此四州,东王可用,北王可弃,南王当隐,喜王当逐,若不然,错子当局,江山易主”
“海外岛民多有不服帝者,居心叵测,仗水势于海外立主,若非我陆上民众大多属旱匪,余帝该早就发兵征讨了,只是其人海外自保有余,征讨不足,故而不可用,只需联之以抗九州之兵,以备不时之需”
“青交并启四州为王地,沂夏平阳则为民地”
“民不与官斗,却有一种民不在此类中,此类民善恶均沾,高下不一,力之所在,便是向之所往”
“江湖?”青年慢声开口
“然也,力之所在,便是江湖,江湖人极难掌控,非力大者不从,其不遵王命,不听律法,多忠勇之士,也有不轨之徒,便有正道与邪派之分,也多是些无聊人的社稷”
那人嗤笑一声,却不再谈论这个了
大为上者,心无正邪,也无善恶,唯有天下
“再说龙卧之处,帝王寻仙欲长生之道已乃常事,疏于政是为常态,帝不主事,却掌大权,此帝室昏暗之兆也,且上论有九天十地,下论有八荒六合,以共称天下,而天下之数,又岂是一人所能拳握的?中州之豪当以众论,伏王塌伺机而刺者不可胜数,介时只需公子如皓月升空一般呈崛起之势,必有义士送来余帝首级”
那人顿时止声,急忙起身朝着青年拜伏
“公子有九龙之像,能以鬼怪通神仙,乃是真人,余当直言相劝,祈求公子即便身死垂青,也莫要动用百族之力,九州始终是人族的九州,若是公子以魔魅覆九州,则九天长暗,十地灵灭!”
青年笑着,袖袍轻甩,挥去了面前的茶香氤氲
“如此大善,公子大圣贤矣”那人抬头,又拜了三拜
“我该往江湖去”
青年的步子愈行愈远,直至身影消失在山间
“此如龙虎星,将位南倾,帝星偏此,余倒是愿侍君左右,可惜君生不逢时,我生不逢道”
那人缓缓叹气,接着举酒,对着那个方向遥遥敬了一盅
青年往北,他越过交州往平州去,力之所在,心之所往
他仅剩十年寿元,不足以支撑他进行一场旷日持久胜负难料的大战
正如晓生所谈,他该以雷霆之势震惊王庭,驱四王以供前驰,携海外以防不测,驾江湖以通变数,举义士以取山河
纵然不得,也要揭开这乱世之兆
帝本囚徒,天下不服
青年缓步而行,他纵横山岳,视奇险如平川,视江河如废土
一路踏来,纵是那些自命为江湖奇士的人也只敢侧立十步之外,遥遥相望
“平州之地,力可通神,济世救人,匡扶正道,大义之正,笼称以侠”
侠士分立青年左右,他们聆听青年的口谕
他们以平州为基,位于帝上,广纳豪杰,宣扬侠道,以武为尊,以力为本
帝有道,曰其名孔武莽夫,不足虑
青年往东而去,入海外得明珠,献于岛王,盟之庇护有幸之兵,而非护一人之丧
北有蛮地,乃不毛之地,有化外之民,骁勇强悍,常侵九州
启州防北,塞外常侵,北王虽痛恨帝王,却也不愿九州落入藩王手中
以此便领家卫出师,率五十三丁七出启州,七斩敌首,立赫赫之功
帝大喜,封其关内悍勇大将,永镇启州
青年并没有去启州,他绕着启州行走,沿着荒芜前行,他在蛮荒留下足迹与身影,继而西行
他想到了联藩抗帝,但却摇头遏止
蛮地,外族矣,非九州之民,岂能入九州?!
九州事当由九州民断,岂能付于外族!?
此地与长天所立,便如我亲临
我所亲临之地,便是浩瀚炎黄!
夏本兵国,帝之下朝,善冶兵器,故帝王纳其入九州
兵夷为武长,故夏州为侠地,兵者便取剑客之流以镇夏州
使剑之人多肝胆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青年拿起了剑,这剑上布满裂痕,与那纹路交织纠缠
这是一把残剑,在被遗弃的疆场上孤傲插立
身经百战的剑,与从未杀生的人
他驾驭不了这把剑,即便这是残剑
剑上的沧桑与冷冽让他微微心悸
这是无数鲜血与生命浇灌出来的势
面前的剑客拔出了剑
剑客的脸上是一片凝重
他是夏州的第一
剑下亡魂无数
他也自认为第一
但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与剑契合的如此完美
这不是剑术剑法剑招剑式上的完美
这个白发的怪异青年的起手剑式可以称得上是孤陋乃至丑陋,连刚学剑道的稚童都有足够的资格来鄙夷他
但是剑客却心悸了
这个青年给他的心悸感
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是一种势的融合
剑与人,势上的完美融合
剑客需要仰望这道擎剑的身影,即便他能在瞬息间将这个青年的咽喉割裂,能让这个青年的鲜血在自己的剑上顺着剑纹缓缓流淌
他后退了
剑当一往无前
他未战先败
“剑道当孤,与我无异”青年缓声开口
面前的剑客以剑为誓向他宣誓忠诚
夏州神子开炉铸兵,以身换王道之剑
剑客将呈王剑往中州献于帝王,以伏龙榻之右
并州喜王执掌一州,安乐王侯有治世之才,不亚于中州之繁
只是喜王好乐,文武不均,以文为长
故有诸子道,令百家幸
撰文濡墨,挥毫肆意
青年沿侧而走,未敢入州
文可兵剑不伤,却能笔墨杀人
以众舆舆能乱法
以言凿凿可安邦
帝欲大修观星台,供八百方士齐聚星云,以论长生之术
以此征丁夺调,大宣天下
并州文士得王命往中州,于星台肆墨,于帝庭挥毫
青年立于碑前,素手执笔,继而以剑割腕,血洒丹青
碑上繁纹有数,其血不可数,流纹而上,化尽无穷
无穷之穷,乃有穷
青年以吾血换有穷,揭乱章于并,乱世将萌!
青年入中州
召以侠
召以剑
召以王
召以天下
帝庭有方士,能演化星云
青年遮盖星辰,蒙蔽天象
“啧”星盘之上,年轻的术士轻轻在脚下摆下一白子,正宫帝位,紫微恒大亮
“以星辰为局,君可敢弈?”
黑子无形,瞬息凝聚在星盘之上,那黑子落在白子之侧,同是正宫帝位,紫微大亮
“来”
术士轻敲白子,如闲庭信步落入星盘,正待落子,却忽闻冷冽剑吟,双指微抖,错子一步
“国...国师!帝......帝死了!”
“何人所杀”
“一个剑客!剑术无双!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年轻的术士微微叹气,似乎早有所料“幼公子平可担帝位”
“可幼公子才七岁啊!”
“使壹王摄政”
“......是!”
星盘上,黑子落极雅之处,仿若闲看这帝庭落花
术士白子落定,白龙盘踞,以杀生凛然,怒不可遏
青年闲看星云,往星辰遥遥一指,那处星云变换,又落在了星盘之上
东王摔旧国兵将,直破五关而来!
平州之侠杀声震天,策马飞扬,奔腾而来!
南王遣旧臣而来,引三五人马,却是故人
“小兔子啊,你这一醉,可是醉了六年啊”
那人斜倚马背,似是宿醉刚醒
继而,他精神抖擞地将腰间酒壶抛给了青年
“拿去!”
“春去秋来有六,余下有四个春秋可度”青年笑了笑,接过酒壶别在腰间
这一盘棋,下了两个春秋
东王率兵与东,南王与西,有浩荡之师,成犄角之势围拢帝庭
藩王大举入侵,北王强留启州勤王之师以抗蛮国
喜王统一州之民,封州锁路,闭门不出
诸侠仗义,引平州民揭竿而起,封帝庭之上,抗启州之下
沂州勤王之师与水乡百姓相抗,老者方,福寿二百年,垂死于弋阳道
阳州为天子州,此州乃帝发迹之地,帝之心腹,发之于此
阳州之师有数,却尽是义士,英勇不可当
夏州自成一国,守州而复国,名曰后夏
沂州王师出
平州王师出
启州王师出
并州喜王亲征,以王师之名,举大义之旗,齐聚中州
青年决子已落,兵退青州,继而东王攻沂
合三州而安邦,称南朝
青年白发,垂苍及耳
“未有国,先有法,先生当制律法以供后帝循”
“蒙以重典,数以罪人,淫人者杀,欺孤幼老病残者以重罪论,抛子离妻者以重罪论,强取豪夺者以重罪论......重罪者,杖刑八百,牢狱十载,若能改过,则依节而定”
“先生,何以安置诸侠?”
“人之所立,江湖所在”
北王临启州,欲守州立国,前有藩王,后有帝王,进退两难,归于中州土
二载春秋转瞬即逝
术士翻开星云重重落下一子,以解当年绝棋,却忽蒙帝星黯淡,紫微摇曳
白发的青年指天画地,向西北伏地大拜
“此乱世已启,当有雄才出世,以分合天下”
他说着,身化腐泥,归于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