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了两天,花生确信就连她的小脚趾头都已经恢复得像只小老鼠那么健壮了,于是礼貌的向聂奔雷辞行,但是聂奔雷说,“不急,好姑娘,你还没有看过十七小时候住的地方吧,那可是个宝库呢,你一辈子只怕都挖掘不完。”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和的看着花生,花生不由自主打量他,不得不承认,就算两鬓如霜,眼角也有深刻的皱纹,十七的爹仍然是一个十分好看的人,他的身材和十七一样高大,双臂充满力量,脸庞很宽,颧骨又高又大,鼻子高挺,浓黑的眉毛直直的,沉稳的灰眼睛,双唇不厚不薄,不大不小,形状非常好,嘴唇的轮廓清晰,带着一种坚定的神态,花生仔细的研究他,这张脸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十七诚然长得有些像他,但又没有他那种气度和威严。
要拒绝这样一个人的提议,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吧?花生相信自己凑巧是没有。
于是她又住了下来。
直到她把十七从小到大独居的庭院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连他埋在樱树底下的狗骨头都挑起来研究了百八十遍,下山的事情再度提上日程。
这一次聂奔雷说:“不急,好姑娘,你还没有去过十七母亲住的地方吧?”
又是五天过去。
“聂家的祖宅,也是值得一看的。”
“福陵可是只有聂家自己人才能入内观瞻,难道你不想看一看?”
“你知道绿水别院有破地门,但你可知道,我们吴山之上,还有一处破天门?”
“十七的刀法修的很好,可是你知道他都是怎么练成的?我告诉你,好姑娘,这中间有个诀窍,就是他练到的地方很特别。”
来来回回,不知不觉赫然到了正月底,花生在吴山已经盘旋了将近半个月。
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大清早的就爬起身,穿得妥妥当当的,小小包袱也收拾好,吃过早饭,就跑去议事厅找到聂奔雷,“大叔,这次我真的要下山了,再不走爹爹妈妈该要急死了。”
而且也不晓得王动那下流种子现在什么状况。
在山上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很快乐,因为这地方每一棵树,每一片瓦,甚至每一粒微尘,都有十七的影子,这是他的家,他无所不在,她身在其中,说不出的欢喜,但只要想到王动这会儿也许还在大牢里受苦,那种欢喜就会减少好几分,心里也会很不安,而日子耽搁的越久,她心里就越是不安,慢慢的将那欢喜都压下去了。
虽然留恋十七的家,可是也不能让王动独自受苦啊?
最最主要的是,王潜那家伙根本还活着,王动压根儿是不需要坐牢的嘛。
所以她得赶紧带他下山,洗刷王动的清白。
要是姓王的癞蛤蟆知道王潜还活着却给她窝藏在吴山上不放,他一定会气得吐血的。
但是,不出她的所料,聂奔雷永远有借口留下她,“昨天十七给我送信,说他不日就会回吴山,你要不要等他一等?”
花生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听到自己心跳如鼓一般,砰砰砰砰的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脑子里简直天人交战,“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聂奔雷沉静又冷淡的灰眼睛望着花生,“他没有说,只说是最近,想来不外四五天光景吧。”
花生定了定神,当机立断道:“大叔,我现在有点子急事要办,须得下山一趟,如果十七回来,恳求你无论如何留住他,我一办完事即刻就来找他,半点也不耽搁。”
说完一双大眼四下乱窜,“王潜呢?他人在哪里?”
聂奔雷闲适的笑,“你找他有事么?”
花生迟疑了阵,遂把王动的事简要说过一遍,“他还不晓得王潜没死,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受罪,我得去救他。”
“为此你甚至等不及十七回来?”
花生明显的犹豫了,但是随后她就说:“我不回雍州了,直接从吴山过长安,要是顺利的话最多一天就能回来,可能我回来他都还没到呢。”
聂奔雷笑出来,从宽大的椅子上坐起身,若有所思的打量花生,“好姑娘,你觉得王动聪明么?”
花生用力点头,“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
“他既然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做让自己受苦的事?他今次行凶,必定事出有因,也许还有个周密的计划也未可知,这些你都不知道,怎么能够贸然行动?也许你必巴巴的送了王潜去他那里,反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花生摇头,“我问过他为何要杀人,他说是为了还债,可见是没有计划的,不过,”她仔细揣摩聂奔雷说法的可能性,“他这家伙狡猾的要命,说出来的话十分之中信一分都嫌多余,”话是这么说,最终还是下了结论,“不管怎样,王潜还活着这件事我得告诉他。”
聂奔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花生点了点头,“是。”
聂奔雷突然收敛了笑意,眼睛里的温柔和睿智被涌起的怒意掩盖,望着花生的双瞳冷冰冰的,让花生不寒而颤,“饶是如此,我却不愿意让我唯一的儿子乘兴而来,失望而归,所以你仍然要留在吴山,哪里也不能去。”
他说完一挥袖子就走开了,甚至都没有给花生辩解的机会。
花生立在原处,又是尴尬又是不解,不过到底是商家的少掌柜,向甚狡诈惯了,心下暗自想,你不让我明着走,难道我还不能偷偷走?
当然,那是第二步了,第一步是先把王潜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