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英宏,想到英宏,想到他的深情款款,我的心又歉疚起来,我是他的妃子,他以帝王之尊,为我作鱼龙微服,费尽心思只为博我一笑,我不思衔环以报,却在为另外一名男子哀伤流泪,我,实在是对不住他!
对栩表哥的思念哀伤和对英宏的愧疚无奈,形成了俩股不同的力量,在心里不停的纠结冲撞,心腹间一阵没来由的弊郁烦闷,直堵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扶着娘的手,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地上的青黑色地砖上,一片狼藉。
娘和云姨惊叫着,帮我又洗又擦,娘到底是心疼我的,含着泪着,“要不,你们就……见一面吧……!”
云姨迟疑道,“夫人,这样行吗?表少爷若是知道五小姐回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再说,外面还有宫里的侍卫瞧着呢,表少爷可怎么进来呢?”
娘一听这话,又犹豫起来,半晌,方才狠了狠心,“我让云姨去将他带到梅园里,你就去那高楼上,远远的看一眼吧,别的,再不能够了!”
云姨生怕我不肯,赶忙答应着,“我这就去悄悄的领了他过去。”说着,急急转身出去了。
梅园是当初父亲专为五娘建的,当日,抱水轩里虽寒酸,但是却有一样好,站在抱水轩的高楼上,正好可以俯瞻整个梅园。
也亏得娘能够想到这里,此时不是梅花开放的时间,梅园里渺无人迹,虽才三月,也已经绿叶葱茏,一个人站进去,从外面,亦是轻易无法发现的。
娘给我裹上一件斗篷,和我相携步上高楼,我装作观看景色,缓步走到围栏前,短短几日,我竟然俩次站在了这里,前几天,我亦是在这里,看着英宏离去。
梅树比去年更茂盛了许多,空气里带着淡淡梅叶的清香,我深吸了几口,心口的烦闷稍减,靠在围栏上,我心神不定的看着园子进口的地方,心里矛盾而又急噪,既希望栩表哥不要来,又盼着他早日出现!
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云姨手里捧着什么,慢慢的走了回来,她的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我心里一紧,难道,栩表哥他,不肯来么?
这样想着,心里就不由的绞痛起来,我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强忍着让自己不要颤抖,只是紧咬的双唇却泄露了这个秘密,娘到底还是发现了。
她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扶着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我不敢再让娘忧心,勉强对着娘一笑,对着梅林又看了一眼,转身欲走。
才走出几步,娘忽的低声叫道,“凝儿,你看。”
我霍的转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假山回廊边,一个人影一闪,顺着梅园另一个下人走的小门,拐了进来。
“表哥”,我脱口而呼,方才的痛楚一时间再无半点,只觉得欢喜到了极点,我丢开娘的手,扑到围栏边,栩表哥也看见了我,在梅园里亦不再小心掩饰,拎起袍角,急步向我这边跑来,梅树盘错,他急促中,竟有数次撞到树上。
娘默默轻叹,退到了楼里,只留我一个人在楼台上和栩表哥遥遥相望,终于,他到了离我最近的地方,昂首压着声音向我唤道,“凝妹妹……”
“表哥……”我心中欢喜,眼泪却忍不住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顺着面颊蜿蜒,栩表哥徒劳的向我伸出手来,努力的想要接近我,我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却又猛然收回,抱水轩外,正站着两位英宏留下的侍卫,他们虽看不见栩表哥,但我高高的立在楼台上,哪一个举动,能逃得了他们的眼,我,怎么敢呵!
栩表哥一急之下,倒也被他想出了法子,他费了半天的劲,竟然就爬上了围墙边歪长着的一棵槐树,槐树的左边,正好是抱水轩的女儿墙,堪堪挡住。
如此,他和我相隔只三尺不到,思念了许久的音容笑貌此时赫然出现在眼前,我不禁恍惚如在梦中,眼里耳里,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
“凝妹妹,你……你好吗……?”他的声音沙哑,俊郎飘逸的脸上,此时,激动得无以为加。
我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泪水随着面颊滑落,正滴在下方他昂起的脸上,他身子一颤,“凝妹妹,你……不要哭……”
我死命的想要忍住,却终是徒劳,一年不见,他形容消瘦许多,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此时却落寞里带着萧疏,往日的风华只剩一二。
“表哥,听说你……成亲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明明早已经知道了,此时,我还是这样问了。
他的神情一黯,半晌道,“是……”
我心里又是一阵发酸,不觉就在语气里表现出来,“表……表嫂……想必很好……?”
他像是被我问到了痛处,眼里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我不禁有些后悔,他道,“她……她只是裴家的少夫人,和我无干……”
“啊……”我不觉一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神复又温柔起来,“凝儿,刚才云姨告诉了我,你是他暗里带出宫来的?是么?”
他不肯称英宏为皇上,只说――他,我心里苦涩难言,默默点头,他转脸一笑,那笑容却是苦涩的,“他,他对你可是真好!肯为你费这样的心思!”
我们隔着这三尺距离,相对着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我才问道,“今天,你怎么来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常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们又无语相对,只是死死的看着彼此,贪婪的想要把对方的容貌全都深刻进心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他黯然叹道,“我只恨自己无用……”
他这一句话,令我的泪又汹涌而落,我用帕子捂住口,只是摇头,他又苦笑着道,“有些话,只后悔我当初一直没对你说,现在,已经不能说了……”
“……我知道的……”我已经哭得噎不过气来,不住点头,“……其实……我一直都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