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起袖子,让他看我腕上的银镯,哽咽道,“表哥的心意,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撸下一只来,用帕子裹了,丢进栩表哥的怀里,我绝望而又痛楚道,“今天一别,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见的时候了,表哥,你千万保重……”
春风柔和,将我脸上的泪吹得湿了又干,我深知道我不能在楼台上久留,对着他深看几眼,狠着心劝他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表哥,你………”
然而我终于还是说不下去,心里如锥如刺,栩表哥见我这样说,眼里的痛楚更深,“凝妹妹,你,你明知道我……”
我死命的忍住了泪,强挤出清浅笑容,“我们已经很苦了,总不能,再苦了别人。”
说完,我最后深看他一眼,道,“保重。”狠心的一转身,不再理会他的声声呼唤,不再允许自己回头,只是脚步已经踉跄,神情已经恍惚,眼泪,更是滂沱!
娘见了,也只是叹气,娘细细的告诉我说,他常来,每次来了,就只在抱水轩外呆呆的站着,姑父见他这般情形,大为恼火,几番训斥后,为能收住他的心,急急的为他娶了亲,可听说,他对新人很是冷淡,至新婚之夜起,就没进过新房的,那新娘子,乃是祥琳驸马的妹妹,自小娇惯,哪里受过这个,经常回娘家哭诉,她的嫂子祥琳公主很是闹火,几次将姑父召进公主府训斥。
我猛然想起,二月二祥琳进宫时,我隐约间听到她跟太后说的那些话,当时我并未在意,此时想来,竟然就是为的此事了。
“她……她只是裴家的少夫人,和我无干……”栩表哥说的话犹在耳边,我隐约觉得不好,表哥从来都是一个烈性的人,对新人如此态度我并不意外,只是,那新人是祥琳公主的小姑,祥琳公主似是对她这位小姑很好,竟然,会将此事提到太后跟前去,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势必会被人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因我而起,那,岂不是大祸临头!
我不禁起了一身冷汗,越想觉得越怕,我被责罚倒也不怕,怕只怕,裴沈两家,亦要大受牵连!
我到底按耐不住,将此事的厉害细细的写在纸上,折成一个方胜儿,请云姨暗里交给栩表哥。
在我内心里,我也真的希望他和新人能够相合,到底,一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能给他的,若是能在别人那里得到,那也――很好!
娘说,那新人虽然回娘家哭诉过几回,对栩表哥,却是竭尽温柔,当面从无怨言,对公婆,也是贤孝温顺,小心服侍,容貌又算清丽,我心里暗暗欣慰,若是解开了心结,他和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也算不得委屈了。
只是,心里的弊闷竟然又加重起来,晚膳时,我本无胃口,却想着明日英宏就要来接我,只怕又免不了一番折腾,这才强喝了小小的一碗燕窝粥。
因着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夜,父亲,大娘和娘全都对我殷勤嘱咐,此次见父亲,他竟然完全不似往常,再没提一句要我抓住皇上的心,争取晋位的事,有的只是殷殷不舍,一时竟让我感到亲和许多。
只是,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那就是小安的娘,自从回来,我就一直都想见见,都被父亲劝住了,他说我到底是悄悄儿的回来的,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府里,除了家里人外,下人里知道是我回来的人甚少,自从我回信告知小安以命相救于我后,家里全都将小安的娘当作贵客,娘经常亲自去陪她说话,只是,小安的死,还一直都瞒着她!
我见父亲说的有理,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罢了,心里对小安深深愧疚,只有拜托娘和大娘尽力照顾,大娘也连连点头,眼睛却红了,拉过我的手,只是流泪,我看着她的样子很是真诚,倒也心酸,她取下贴身戴的一块玉佩来,放在我的手里,道,“这块玉看着不起眼,却有冬暖夏凉的功效,也算是稀罕的东西了,当年我外祖母传给我的母亲,我嫁给你父亲时,我的母亲又给了我,我无儿女,蒙娴主儿不嫌弃,肯叫我一声母亲,我……也就厚了面皮,将你……当作是自己生的了,如今我的女儿既然有了夫君,这块玉自然是该给你的时候了。”
她这番话出来,不止我动容,就连父亲和娘也吃了一惊,娘忙拦道,“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哪里受得了?”
我原本只是为了娘的缘故,这才对她礼遇抬举,万想不到人心的变转竟然如此难以预料,我的算计,竟然能换来她如此的真诚,这块静静卧在我手心的玉,温和润泽,带着悠悠的光泽深深的讽刺着我,我心里暗生愧疚,托了玉佩待要送回,大娘合上我的手,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呢?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凝儿莫要嫌弃才好。”
我双手托着玉佩,起身立在她的面前,语气真诚恳切,稳稳拜倒,“女儿谢过母亲……”
娘在一边落下泪来,大娘一把抱住我,“好女儿,往日我有糊涂的地方,你莫要怪我……”
父亲也感慨万分,我一手牵着大娘的手,一手拉着娘的手,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欢喜安慰过,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因为不舍,父亲,大娘和娘一直陪着我说话,待到睡时,已是半夜了,躺在床上,心里的烦闷这才好些,正朦胧欲睡,外面忽然一阵纷杂,有人脚步匆匆的走近,我正恍惚间,门咯吱一响,有人裹了一阵凉风进来。
睡在外面的云姨喝道,“谁?”
那人也不答,径自进了里面来,我朦胧睁眼时,已经被人一把抱住,叫道,“凝霜。”
“宏。”我猛然清醒,惊叫出声,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夹着青草味的露气,笑得清朗,“凝霜,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