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肃朝的规矩,继承皇位的继承人,是择贤不择嫡的,老皇帝驾崩后,若是皇子平庸年幼不能担当治国大任,就要从五服子侄里挑选精良睿智之人继任,先皇当年驾崩时,英宏年纪虽然不是很小,然而他的堂兄靖海王却是野心勃勃,早早的就在暗里招兵买马,以图不轨,是太后机智,联合了当年尚在人世并且军权在握的老叔王,将那靖海王强压了下去,这才保得英宏顺利登基,然而名义上是由太后垂帘听政,事实上却是老叔王在一力扶佐英宏,帮着英宏将朝中势力慢慢的全部抓在手里,直到英宏亲政第三年时,七十六岁的老叔王这才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然而能令得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叔王如此忠心耿耿,到底也是太后的本事了,世人曾经因为这个,在暗地里很是议论了一番,不明白这样大权在握的老王爷,因何会甘心为这样的一对孤儿寡母效命?
然而虽然乾坤已定,可那靖海王却一直不死心,在封地里暗暗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只苦于找不到机会,若此时宫廷里起了内乱,这样隐晦的事一旦暴了出来,只怕……?
我突然又想起安槐曾经告诉我的当年的另外一个流言,说英宏其实是枯禅大师和太后的……这样想着,我更是冷汗淋漓,若是第一个流言在若干年后被重新提起的话,就难保这第二个流言不会被有心的人拿来兴风作浪呵!
我紧张的看着英宏,我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可是却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严重和复杂,江山社稷的平稳,老百姓的安危,可全在英宏的一念之中呵!
半晌,英宏终于缓缓开口,“朕……不知道?”
他的声音去那样的疲累无力,仿佛是一只被困在琉璃杯罩里的苍蝇,看得见前面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伤心,绝望,纵然是身为帝王,亦是同样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我却慢慢的,慢慢的放下心来,四五年了,他的脾性我已经多少了解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在大局面前,他总是能克制收敛住,一如现在。
可是我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心里忽的咚咚的跳得急促,看着英宏我张嘴想问,却又生生止住,然而越想我的心里就越惊,到了最后,我竟然脸色煞白了。
英宏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他将那件带血的亵衣放在我的手里,哑声道,“凝霜,你帮朕收着吧。”他像是极累了的,合了双眼倒在暖炕上,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是想静一静,不敢吵他,将那件血衣亲自收在了一个存放隐秘物件的箱子里,转头再看英宏时,他依旧静静的躺着。
我轻手轻脚的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心里却还在为刚才想到的那件事胆战心惊,那位宫女告诉英宏,当年的梅才人只是写了那几个字就去了,可既然如此,英宏只怕立刻就会疑惑,去年在祥芙宫里找出来的那个铁箱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铁箱子虽然做得真,可如今这件血衣上有梅贵太妃亲手写的字呵,英宏只要将铁箱子里的血书和这件血衣上的字稍一对比,就会知道,那封血书,绝对不是出自梅贵太妃的手了。
并且,梅贵太妃在那样的生死一线间,在那样多的兰妃安排的人盯着的时候,又怎么能做下如此的安排来?
原本完善的计划,在梅贵太妃的血衣出现后,就成了天大的破绽了!
怎么办?怎么办?英宏此时只顾着悲愤,一时间想不到这个,可是不代表他以后想不起,他是那样睿智的一个人,这样大的破绽,怎么能瞒得了他呢?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全是腻腻的冷汗。
在经过一番竭力的挣扎后,英宏到底将此事压了下来,可是他又绝对不肯就这样便宜了太后,更不肯在她面前再行人子之礼,就在第二日晚上,他又将那血衣取走,带了那位老宫女去了荣寿宫,那位老宫女在见了太后后,只一声“兰妃娘娘,您别来无恙。”就将那件血衣丢在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初时已经认不出村妇打扮的她,待听到她这一声唤,又再看到那血衣上的字时,这才惊起,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英宏冷冷道,“朕再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难怪当初你竭力反对朕追封她为贵太妃,原来,你是有这样的鬼胎在心里。”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又道,“念你到底对朕有养育之恩,朕今日不杀你,你就安安份份的在这个荣寿宫里好好儿的当你的太后罢!”
说着,英宏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次日正是正月十八日,英宏一早就下旨,道太后身体欠佳,即日起闭宫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搅。违令者,死。而瑾夫人解除禁足令,既日起可自由行走,然而亦不得进荣寿宫一步,违令,死。
后面又有一句,道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青穗儿,服侍太后不力,并向来嚣张跋扈,不得圣心,着乱棍打死,以此为后宫众人之诫。
这道旨意一下,明眼人全都能看得出来英宏其实是和太后有了嫌隙,顿时满宫哗然,众妃眼见皇上竟突然对太后如此,莫不吃惊莫名,渐渐的,暗里纷纷传言,道是我因和太后有怨,在英宏面前挑拨的缘故,早在此之前就有人说我狐媚惑主,这次更加上了英宏,人人都道他为了美色,竟然连母后都罔闻不顾,置孝道于脑后了。
这话到最后竟然越演越烈,言官们又开始上折子劝谏,英宏一恼,当即就将两个在大殿上慷慨激昂,口沫横飞的老八股一人打了二十棍,贬了官撵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