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翠螺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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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翠螺之恋(三)

11

靠墙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欧洲文学史》《亚非文学史》《中国古代文学选读》《论语》《战国策》《红楼梦》《三国演义》《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杜丽丽站在书架前浏览着,看花了眼。哇,你读过这么多书,真了不起啊!她连连咂嘴,称羡不已。

这是我们的饭碗,不读不行啊。顾一平说。

我读的书太少了,真羡慕你们这些当老师的。杜丽丽说着,面露惭色。

丽丽小学毕业刚刚进初中,****就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她便辍学回家。她是长女,下面弟妹多,生活困难,父亲便叫她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补贴家里生活。后来学校复课,老师来通知她去上课,父亲不同意,她就再也没回学校,所以她只读到小学毕业。后来市文工团下来选招演员,她的一首《远飞的大雁》令招考老师惊叹,接着又跳了一支舞,没费什么周折,就被招进文工团,成了一名拿工资吃皇粮的职业演员。

一个人的知识不完全都是在学校学的,在社会中也可以学到呀。从你的说话就可以看出,你的文化水平已不仅仅是小学毕业,应该达到了初中生的水平。顾一平赞赏道。

不会吧,你太过奖啦!杜丽丽捂着脸说。

我说的是实话嘛。别看我是中学教师,其实我实打实的学历,也就是个66届的初中毕业生。很多东西都是走上工作岗位以后学的。以后有时间,我找点书给你看看,是可以弥补过来的。顾一平说。

那太好啦,我就认你做老师吧。丽丽真心实意地说。

什么老师不老师,大家都差不多呀。忙了这大半天,也该累了。我起床坐坐,让你躺会儿休息休息吧。顾一平说着欲起来。

杜丽丽一把按住他说,你不用起来,我就坐在床边,靠一靠就行啦。

那也行。顾一平往床里边移了移,空出床边的位置让杜丽丽坐了,说,休息一会儿,把鸡汤添点水烧开,再放点面条,就当作早晚饭吃了走。早点回去,不然家里会查问的。

提到鸡汤加水的事,顾一平忽然问,你听过阿凡提的故事吗?

没有。杜丽丽答道。

顾一平侧过身子,拽过一件衣服,把头枕高了些,对杜丽丽说,我给你说一个阿凡提的故事解解闷吧。这是新疆维吾尔族的传说。阿凡提是维吾尔族人,非常聪明,又很有正义感。有天他宰了一只老母鸡,请朋友吃饭。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你朋友的朋友,听说你家老母鸡汤好喝,想来尝尝鲜。阿凡提答道,好,好,请坐。他在原来的鸡汤里加了些水,烧好了端上桌子说,这是那位朋友喝的老母鸡汤的汤,请你尝尝吧。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想尝尝你家的老母鸡汤。阿凡提笑呵呵地说,好哇,请坐吧。他把原先的鸡汤再加了些水,烧好端上桌说,这是鸡汤的鸡汤的鸡汤……请喝吧……

杜丽丽听完哈哈哈大笑道,阿凡提真幽默啊!

还有更绝的呢。顾一平看丽丽很感兴趣,又继续说,一天,村上的一户财主请村民吃饭。阿凡提穿着破旧的衣服去了,守门人不让他进。他灵机一动,跑回家换了一套新衣服走来,守门人没再阻拦。阿凡提顺利入席了。在酒宴上别人都放开肚子大吃大喝,他却伸出衣袖来往菜肴里戳。席上的客人惊讶地看着他,他把刚才进门的情形对大家作了解释,然后说,他家主人请的不是我这个人,他请的是我这身衣服呀,所以我只好让衣服来用餐了……

杜丽丽笑得前仰后合,将要倒在床上时,顾一平欠起身,一把抱住她。杜丽丽就势温顺地倒在顾一平胸前。抱着柔软的姑娘,顾一平把持不住,把手伸到她身上,轻轻地**着。

涉世未深的少女对于异性的贸然侵犯,通常是持抵触态度的。她们对异性有着天生的敏感和警惕。而今天的杜丽丽却没有规避,反而乖乖地躺倒在顾一平怀里,享受他的**和亲昵。

她的两条裸露着的胳膊,洁白粉嫩,仿佛六月的花浆藕。顾一平的手在她的胳膊上摩挲着,游走着。他轻轻地**着,揉搓着,心脏也随之砰砰跳动,便忍耐不住把滚烫的嘴唇伸过去,印到丽丽的脸颊上,眼睛上……

丽丽有些眩晕,身子发软,仿佛醉酒一般飘飘欲仙,全身沉浸在欲火的燃烧中……忽然,她感觉顾一平的手朝下腹滑去,全身肌肉一缩,便一个激灵站起身,说,不早了,我该走了……

顾一平突然抽回手说,吃…吃…吃了晚饭再走吧……

那好。杜丽丽答应着,翻身下床烧晚饭。所谓晚饭,也就是先前说的,把鸡汤再加点水,放点面条重新煮一煮就是了。

吃好了,顾一平坚持要送她。躺了这么长时间,有些憋闷,想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虽然头上缠着绷带,找顶帽子遮挡一下就行了。

他套好衣服出来,牵着杜丽丽的手出了校门,双双沐浴在翠螺山脚下的晚霞里……

12

杜广才上班走到建筑公司大门口,遇到拉泔水的杜广武。两个堂兄弟好久没见面,站在路边好一番热乎,说着说着就说到丽丽的事。杜广武主动向大哥介绍道,顾一平这小伙不错,很帅气,很老实,又是教师,职业蛮好的。丽丽和他在一起应该是般配的。

问到顾一平家里的情况,杜广武却王顾左右,反复强调,家里再好没什么用,关键是要人好。丽丽是和他顾一平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家人过日子……

杜广才心里有了警觉,广武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便留了个心眼。他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匆匆走进公司大门。心里却老大不舒服,好像吃了个冷饭团,在胸口堵了一整天。

下班回家随便扒了几口晚饭,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其他都响的自行车出门了。道路崎岖,夜幕沉沉。他用力蹬着车子,一路叮铃哐啷,翻过一道又一道山岗,越过一块又一块田野,在一片黑黢黢的村庄前停下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就是顾一平家所在地——小双岗。村头第一家的草房,应该就是顾一平家。白天找人打听过,是这里,没错。顾家后门口是条大路,他推着车子走过去,把车子支在稍远的地方。再空身返回来,到顾家房前屋后看了看。顾家前后门都关着,只在门缝中漏出微弱的灯光。

低矮的三间草房,年久失修,土墙上裂缝纵横,有的裂缝能透出屋里的灯光。我的天哪,这哪是人住的啊?生产队的牛棚都要比它强几倍。这造的是什么孽哟,叫丽丽住这样的房子,这不是存心把她往火坑水牢里推吗?

不行,得马上找广武算账!杜广才返回身,推上车叮铃哐啷出了小双岗,很快来到刺槐林中的杜广武家,支好车,站在门口高声吼道,广武呢,你给我出来!

杜广武正在厨房洗脸,听得喊声立刻出来,一看杜广才站在门口横眉立眼,预感不好,便慌忙堆笑道,大哥稀客呀,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快请进。还没吃晚饭吧?叫你弟媳马上给你做……

还吃晚饭呢,肚子都给你气炸啦!杜广才跨进门,拽开衣襟,一步跨到桌前,挪开长凳一屁股笃上去,斥责道,你干的好事呀,给我家丽丽介绍什么对象?你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吧,我不知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啊呀呀,我的大哥,你怎么这样讲话呢?我真是为侄女儿着想才给她介绍的。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小伙子人老实,稳当,丽丽跟他过日子不烦神,不会吃亏的。杜广才倒了一杯水递过来道,大哥,先喝口水消消气。

还喝水呢,杜广才站起身接过杯子往地下一摔,玻璃杯啪地碎了一地,接着厉声骂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啦。我刚才到那小子家看了,那三间草房倒廊噼噼的,叫我家丽丽怎么去住呀?你要是不赶快让他们断绝关系,我叫你们不得安生。你叫我们过不好日子,我也叫你们过不好日子……

杜广才正在气头上,杜广武也不和他强辩,只能忍着火气喊来巧银,把碎玻璃渣扫掉,否则扎伤脚就不得了。

他拉着杜广才的胳膊说,大哥坐下,有话好好讲嘛,何必发火呢?小伙子家是穷点,但是丽丽是跟他过日子,又不是跟他的家人过日子。他们俩都在城里上班,就是谈成了也是住在单位里。单位都有房子,他家就是金屋银屋,他们也不可能回家住的。你上了多少年班,这还不明白吗?

他家底子那么穷,他们在城市能过得好吗?杜广才不肯坐下,两手掐腰直挺挺地站着,伸出拳头把桌子擂得咚咚响。

啊哟,哪家穷有穷根富有富苗唦?俗话说,粪堆还有发热之时呢。他们都还年轻,都拿工资,生活怎能不好呢?再说了,国家也要发展呀,过去我们连棉布衣服都穿不上,现在怎么都穿上的确良了呢?不要嫌贫爱富,隔着门缝把人给看扁了。我看你家也没有富到哪儿去,不就三间瓦房嘛,也是土墙的,怎么不弄个砖砌的呢?还不是一时困难吗。大家都差不多,怎么就倒过来看不起别人……杜广武实在不服气,忍不住揭出杜广才的短板。

杜广才抬头看看广武家的砖墙瓦房,脸上挂不住,一个车转身骂骂咧咧走出去,推着车子气呼呼地跑了。本来是想出口恶气,却没想到被杜广武奚落一番,自遭其辱,不觉有些灰溜溜的,太没面子了。

13

丽丽下班没有去表姥姥(表叔)家,而是直接回到郊区的农村家。在表姥姥家住了半个月没回去,怪想奶奶的。刚走进家门,看到嗲嗲正在院子里绑猪圈门,刚要过去打招呼,却见他丢下手里的铁丝和老虎钳,瞪着血红的眼睛走过来,冲着丽丽骂道,我养了个白眼狼,你还有脸跑回来干什么?

杜丽丽莫名其妙挨了老爹的骂,面孔骤然间火烧火燎,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光景属驴子的吧。牵着你不走,打着你倒退。你好人家不去,一心要钻到穷窝里,你这么下贱那。我看你以后跟着那穷小子,喝西北风去吧。杜广才骂得正起劲。

我怎么喝西北风啦?他有工作,我也有工作。我们都有工资,还能饿死吗?杜丽丽听出了眉目,再也憋不住了,愤愤地回了老爹的嘴。

从小长到二十多岁,她是很崇拜老爹的。老爹是老高中生,毕业之后也是分到学校当教师的。但家里人口多,仅凭教师的那点工资维持不了全家人的生活,他才改行到建筑公司当了名工人。又因为有文化,肯钻研,时间不长便掌握了建筑技术,成了公司里小有名气的工程师。

丽丽是长女,小时候长得聪明伶俐,惹人喜爱。老爹喜欢吹笛子,到哪儿都把她带着。老子吹笛子,女儿伴舞,常常赢得村民们的热烈掌声。老爹为有这样的女儿骄傲,只要经济上宽裕,总是先给丽丽做新衣服,买好吃的。两个妹妹只能穿姐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吃姐姐剩下的食物。

丽丽乖巧懂事,知道老爹疼爱她,不愿伤老爹的心。平时总是小心谨慎,百般孝顺,言语上从来不敢有所冲撞。可今天,她实在忍受不了老爹的蛮横与霸道,被迫奋起反击。

女儿竟敢回嘴,这还得了。杜广才把桌子一拍,厉声喝道,你还嘴硬,就凭他那点工资,能过好日子吗?他不养他老子啦?我们这里一家老老小小,你也不管不问了吗?

你们嫌贫爱富,穷人难道就不要成家了吗?你嫌人家穷,你们又有多少钱呢?你们现在才稍微好些,前几年不也是穷得叮当响吗?要不然你怎么好好地小学教师不干,跑去当工人挣钱呢?杜丽丽气急了,顾不得老爹的面子了。

杜广才恼羞成怒,挥起右手,啪地一个耳光甩过去。丽丽的嘴巴由红变白,立刻现出五个指印。从来温顺的女儿,竟然刀对刀枪对枪地跟老子对着干,一句话也不让老子,这还了得,简直反了天啦。

儿子教训孙女儿,理所应当。奶奶也不赞同丽丽找个穷小子,找个富裕点的人家,将来过日子少受些罪,她这个做奶奶的也放心些,要不然到了那边她也不得安生。没有哪个老人不盼着自家孩子日子过好些。下吖头不懂事,骂骂也是应该。可她把窝好的草疙瘩放到灶台后走出来,看儿子挥手打了孙女儿一巴掌,仿佛打到她心尖尖上,立刻上前拦住儿子,教训道,有话不能好好讲呀!下吖头这么大了,你还打她,叫她怎么有脸走出去呀?

说完抱住孙女儿,抬起粗糙的手掌在她腮帮上**着,心疼地说,我的儿呀,你看看,都起红印子了。回头又骂儿子,下手这么重啊,畜生,你拿刀把她杀掉唦!

打她还是好事呢,这种辱门败户的,还没把她赶出去呢。自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衣服给她买了一大堆,长大一句话也不听了。杜广才越说越气,转身跑到房间打开衣橱,抱出一大堆丽丽的衣服,朝地上一掼道,老子今天把这些衣服全都烧了,我看你穿去。你这个属下流的,老子白白疼你一场。又不是没有好人家。那个魏金山不是好得很嘛,和人家谈得好好的,为什么撒手不谈了?你作怪,好地方不去,非要往火坑里跳,真是个下贱坯子……杜广才骂骂咧咧,拎起崭新的灰色短大衣就往灶膛走去。

奶奶丢下丽丽,赶忙从儿子手里抢下大衣,骂道,你疯啦,这衣服不是钱买的呀?

你烧吧,烧光了才好呢。你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没有你这个老子。杜丽丽说着,拿起手提包就朝门外跑去。

有本事你就不要回来!杜广才冲着杜丽丽背影,大声咆哮着。

回来,下吖头,马上就要吃晚饭啦,你往哪儿跑啊?奶奶追出门外,连喊竖喊。可是杜丽丽已经过了王八塘,走到对面土马路上了。

奶奶腿脚不好,追了几步追不上,叹了口气,连连跺脚道,该死该死嗳,真是造孽啊……

杜丽丽咚咚咚地走着,泪水迷糊了眼睛,打湿了胸襟。走到高高的河堤上,看到四周静悄悄的,便一屁股坐下来,望着清亮亮的河水,伤心地痛哭起来……

14

表姥姥一家都已进入梦乡,不便打扰他们。丽丽悄悄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房间,小心地掩上门,僵尸般地躺在床铺上。

话剧团要排练现代话剧《枫树湾》,人手不够,找文工团借一些人过去。杜丽丽便从书店出来,又进了话剧团,做了名跑龙套的群众演员。

话剧团白天晚上都要排练。杜丽丽家在郊区,上下班来回要走20多里路,很不方便。丽丽的一个表姥姥住在话剧团附近,表姥姥的母亲是丽丽远房的一个姑奶奶。表姥姥女儿到外地上学去了,家里空了一个房间,杜广才跟他说了一声,让丽丽去他家暂住一段时间。

杜丽丽只是晚上去过个夜,一日三餐饭都是在话剧团食堂吃,并不麻烦表姥姥一家人。杜丽丽在这儿,没事还可以和顾一平会会面,挺自由挺惬意的。

夜已经很深了,肚里仍旧空空的,却没感到饿。只是觉得很累,不是身累,而是心累。没想到人生之路竟如此艰难,本该属于自己的路,却不容自己选择,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面前一片黑暗,她不知道光明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上班之前,表姥姥递给她一封信,说,你先看看,今天我很忙,有时间再和你聊聊,然后夹着手提包匆匆走了。

杜丽丽打开信封,一叠厚厚的办公信笺滑落出来。展开细看,一行行字迹犹如阵阵冰凉的秋雨,敲击在她的心扉上。

丽丽,在这里,表姥姥以长辈的身份和你说几句话,谨供你参考。

现在已是新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青年男女实行自由恋爱,婚姻自主,这是时代的潮流,谁也干涉不了。

不过,你是否考虑过,追求婚姻是为了追求幸福。而幸福是靠过日子来实现的。日子过不好,幸福又何从谈起呢?一个家庭,碗里无鱼肉,过年无新衣,看着别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自己却吃糠咽菜,那心情能快乐起来吗?

听你嗲嗲说,你最近谈的那个男孩,家里的破草房连像样的牛棚都不如。你要是嫁给他,回去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呀!

你从小爷爷奶奶惯着,宠着,从来没有让你吃过苦受过累。你忽然从福窝跳到糠菜萝里度饥荒,能吃得消吗?到那时,恐怕你眼泪都会哭干的。丽丽,你还年轻,不懂得过日子的难处。每天的油盐咸淡,没有钱是没办法打发的。好好想想吧,长辈们对你说的话都不是害你。你要是硬往南墙上撞,将来可就追悔莫及啰!

就凭你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好人家不好找呀?那些机关的干部,部队的军官,在校的大学生,工厂的工人,哪个不比他姓顾的强呀,为什么非要找他呢?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真是可惜啦。

丽丽呀,千万不要孩子气,不要一意孤行,好好想想吧!

前面谈的那个魏金山,不是蛮好的吗?你怎么就放弃了呢?他有高等学历,毕业一定会找个好工作。家里又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你这个农村出来的姑娘,能成为城里的媳妇,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呀。

现在是新社会,提倡新风尚。按说,我这个当校长的,不应该跟你说这些话。但是,我是你的表姥姥,胳膊肘总得朝里弯呀。我不能对家里人,也喊那些没用的空头口号,让你稀里糊涂地吃大亏呀。

表姥姥希望你冷静一下头脑,考虑问题要现实一些,不要让美丽的幻想祸害自己……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上班的时间快到了,一时看不完。丽丽把信塞到抽屉里,急急忙忙出门了。

表姥姥在一所小学任校长。在丽丽所有亲属中,读书最多最有学问的,就算这个表姥姥了。杜丽丽对他很是崇拜。节假日或者周末休息,经常会不顾20多里路的劳顿,到表姥姥家来和他闲聊。说是闲聊,大部分时间却是坐在他面前,忽闪着大眼睛,听他讲中国历史,世界风云,或是人情世故,逸闻趣事……

丽丽常常听得入迷,不知道太阳怎么升到屋顶,又怎么落到西山头的。耳濡目染之间,丽丽感到读过书的人,有了文化,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同一个东西,看法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而顾一平应该和表姥姥是同一类的人。潜意识里觉得,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和家人在一起,感到亲切、放松,有共同语言,没有和魏金山在一起的压迫感。

可是对表姥姥和家人的话,完全置若罔闻,也未必妥当。他们毕竟是长辈,过的桥要比她走的路多呀。丽丽一时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惶惶不可终日……

15

赶快走,要迟到了。上班的人怎么这么多呀,堵着路,想走快都快不了。杜丽丽心急如焚地在人缝中穿行。老天保佑,千万不能迟到,否则排练少了一个人,导演是要冒火的。你不知道,导演训起人来像吃糖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得非过个瘾不可。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个农村妇女迎面过来。深蓝色的大襟衣服罩着矮小的个头,头上还包着黑布头巾,远看就像一只黑老鸦落到人群中,很不协调,让人有种异样的感觉。再细看,这不是老妈吗?

昨晚嗲嗲骂她的时候,老妈在灶间烧晚饭,一句阻挡的话都没说。要不是奶奶出面阻拦,她的嘴巴不给打成烂柿子才怪呢。今天她跑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丽丽立马收住脚步,全身细胞总动员,静候老妈走来。

你到哪里去?老妈走到跟前嚷道。

上班去。杜丽丽压低嗓门问,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你嗲嗲叫我跟着你,不准你再到那小皮家去。再去,你嗲嗲要打断你的腿!老妈的大声叫嚷,引来众人围观。人们看西洋景一样地往里挤,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来满足自己好奇的心理。

我到哪儿去啦?我现在去上班,你也要跟着吗?你们这样做不怕被人笑话吗?丽丽也不怕丢脸,索性敞开来明说,不再遮遮掩掩了。

前后的人越聚越多,她想快快脱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用力把老妈推开,奋力冲出人群,迅速往坡下跑去。

我看你有本事跑。你跑到哪里,老娘就跟到哪里。丽丽妈尖细的嗓门仿佛要刺破天空。她也迈开双腿,跟着丽丽跑下坡来,一直跟到剧团门口。丽丽走进剧团大门,丽丽妈也想进去,看丽丽是不是真的上班。门卫上前拦住她,她才不得不转身回来。但她并没有回去,而是顺着刚才的路返回身,一直走到丽丽表姥姥家去了。

丽丽下班回到表姥姥家,走进房间一看,傻眼了。床上的被窝,装衣服的箱子,还有洗漱用品等,像被打劫了一般,全都一扫而空。

姑奶奶说,你妈妈来了,疯了一样,把你的东西全都摞摞搬回去了。我拦都拦不住。说是让你回家,好看住你,不让你到处乱跑。

杜丽丽飞不起跳不高,只好重新回到农村的家里。每天上下班路很远,她被迫披星星戴月亮地赶路。身后还多了一条尾巴——她老妈。老妈早晨送她来上班,晚上来接她下班,寸步不离地跟着,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老妈不仅在身后跟着,还叽里呱啦地聒噪,弄得丽丽头都大了。她的自由被剥夺的一干二净,整个人仿佛被架到干柴烈火之上,经受炙烤。她身心疲惫,实在难以支撑,尽管很爱顾一平,但却感到精疲力竭,大厦将倾……她想到了逃避……想到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