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斯科到彼得堡,铁路线的长度不超过1,200公里,所以也不过是半天的路程。像特快列车一样准时的“信天翁号”于凌晨2点便抵达了彼得堡和涅瓦河沿岸。
在这个6月的骄阳很少放弃给于其恩惠的高纬度上,借着白夜的光芒,人们仍然可以一览大都市的全景。
再后来,飞行器又飞过了芬兰湾、阿波群岛、波罗的海;沿着经过斯德哥尔摩的纬度线飞越了瑞典;沿着经过克里斯蒂安尼亚[注]的纬度线飞越了挪威。仅仅10个小时便飞过2,000公里!人们可能会以为,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类的力量能阻止“信天翁号”以这一速度沿着一条由它的飞行力和地球的引力的合力所形成的环绕地球的轨迹永不停息地飞下去。
然而,它却停了下来,恰好停在挪威著名的留坎弗斯大瀑布上空。迷人的特勒马克地区的最高峰古斯塔山仿佛成了一块不应超越的巨大界碑,使它不能继续西飞。
于是,从这儿开始,“信天翁号”便又开始掉头向南飞,速度依然不减。
在这趟令人难以忘怀的飞行中,弗里科兰在做些什么呢?弗里科兰一直一声不吭地呆在他的房间里。除了吃饭,他就是努力睡觉。
弗朗索瓦·塔帕日在陪着他,故意取笑他的恐惧。
“喂!喂!小伙子,”他说,“你再也不叫唤啦!是吧?……其实用不着拘束……最多不过是再吊上两个小时……按现在的速度,对风湿病患者该是多么好的空气浴啊!”
“我好像觉得浑身都散架了!”弗里科兰反复说道。
“那很有可能,我的好弗里!我们飞得这么快,根本就不可能掉下去的!……你尽可放心。”
“您真这么以为?”
“我以加斯科尼人的信誉担保!”
说真的,弗朗索瓦·塔帕日的说法毫不夸张。由于飞行的速度高,飞行器确实不需要提升螺旋桨转速太快。“信天翁号”可以像一枚孔格拉夫[注]火箭一样在大气层上滑行。
“还要这样飞很久吗?”弗里科兰问道。
“很久?……哦,不会的!”厨师回答说。“也就这一辈子吧!”
“呵!”黑人叫了一声,又开始嚎起来。
“当心,弗里,当心!”弗朗索瓦·塔帕日大声说道,“照我们老家的说法,老板会让你去打秋千的!”
于是弗里科兰只好将自己的痛苦连同已经塞进嘴里的一大块食物一起往肚里咽。
这期间,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他们绝不是那种会随便指责的人——刚刚打定了一个主意。显然,逃跑是不可能了。既然不能回到地上,难道就没有可能让地球上的人知道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失踪后的境遇?是谁绑架了他们?他们又是被囚禁在什么样的飞行器上?说不定还可以促使——老天爷!这是用什么样的方法促使呵——他们的朋友采取大胆的尝试想把他们从这个罗比尔手中救出来呢。
取得联系?……怎么联系?模仿遇难的水手,写明出事地点,写好后放到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抛进大海,这样就够了吗?
而这儿的大海里只有空气,瓶子浮不起来。除非是它刚好落到某位行人的头上——那样,很可能会砸破他的脑袋——否则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可是,两位同行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们正准备牺牲飞行器上的一只瓶子时,普吕当大叔忽然又有了另一个主意。他吸鼻烟,这一点读者已经知道,一个美国人的这点小毛病,大家会原谅的,因为一般的美国人会比这糟得多。既然是个吸鼻烟者,他就有鼻烟壶——现在已经是空的了。这只鼻烟壶是铝质的,如果扔下去,某位诚实的公民发现了,便会捡起来;如果他捡了起来,他就会把它送到警察所去。那么,在警察所,人们就会看到他们写的字,就可以了解被征服者罗比尔俘虏去的两个人的情况。
就这么做。信很短,但是该说的都说了,而且写了韦尔顿学会的地址,并请求将信转到那里。
然后,普吕当大叔把信放进鼻烟壶后,又用厚呢子条将它牢牢地缠好。这样,既可以防止它在坠落过程中打开,又可防止它落到地上时摔碎。现在就只待良机了。
事实上,在高速飞越欧洲的过程中,最困难的事,莫过于走出舱房趴在平台上往前爬,其危险可能是自己被风卷走了,而别人连知也不知道。而且,还不能让鼻烟壶落进海洋、湖泊之中或是随便哪条河里,不然,就枉费心机了。
不过,两位同行用这种办法和人间世界重新恢复联系并非不可能。
只是现在天还太亮,最好是等到夜里,趁减速或休息的时候再溜出舱房。到那时,说不定还能一直走到平台的边上,让这个宝贵的鼻烟壶落在某个城市里。
然而,即便是所有这些条件都碰上了,计划也无法实施,至少那天不行。
自“信天翁号”从古斯塔离开挪威领土后,便一直向南飞,一丝不差地沿着零度经线——在欧洲这正是巴黎所处的经度——飞行。它飞越了北海上空,引起漂游在英格兰、荷兰、法兰西和比利时之间的海面上的几千条船只的自然而然的惊愕。
如果鼻烟壶不能正好落在某条船的甲板上,那就很可能落入海底。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只好等待更为合适的时刻。再说,正如读者将要看到的,绝妙的机会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眼前。
夜里10点,“信天翁号”飞抵法兰西海岸,来到了敦刻尔克附近夜色很浓;有一阵子,还能看到灰鼻子港灯塔的灯光从加莱海峡的一侧射到另一侧,与多弗尔的灯光交织在一起。随后,“信天翁号”保持在平均1,000米的高度,继续朝法兰西领土的腹地前进。
它丝毫没有减速,像子弹似的飞快地掠过富饶的法兰西北部诸省不可胜数的城市和村镇。它依然沿着穿越巴黎的经度线,自敦刻尔克之后,又飞越了杜朗斯、亚眠、克雷、圣德尼;没有什么能使它偏离笔直的航线。就这样,大约是在半夜,它飞抵“光明城”的上空。即使是所有的居民都睡下了或是都该睡下了,这个城中也无愧于这种称呼。
工程师在巴黎的上空停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异想天开?不得而知。无可辩驳的事实,就是“信天翁号”的高度一直降到了距这座城市只有几百尺的地方。这时,罗比尔走出了他的舱房,全体乘务员也都来到平台上,呼吸一下周围的空气。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是不会错过这个绝妙的机会的;他门俩离开舱房,尽量躲得远一点,以便选择最恰当的时刻,尤其是不要被人发现。
“信天翁号”像一只硕大的金龟子缓缓地在这座大城市上空飞着。一条条林荫大道被爱迪生发明的电灯照得通明。依然在大街上奔跑着的车辆声,从巴黎向四面八方辐射的铁道上奔驰着的人车的轰隆声,一直传到飞行器上。接着,它飞到最高建筑物附近,仿佛是想来撞一撞先贤词的圆顶或是残废军人院顶上的十字架,在特罗卡德罗的两个清真寺尖塔和顶部装着巨大的反光灯罩。把整个首都都照得通亮的战神广场上的铁塔[注]之间,不停地6来飞去。
这次空中漫步,这次夜游,前后大约一个小时,很像是在继续进行那永无止境的旅行前的一次空中小憩。
或许是工程师罗比尔想让巴黎人欣赏一下一颗他们的天文学未曾预见到的流星吧。“信天翁号”的灯全都打开了。两束耀眼的光柱从天上射向广场,射向公园,射向街心绿地,从宫殿和全城6万幢房顶上扫过,巨大的光束从地平线的这一端一直射向另一端。
这一次“信天翁号”肯定被看到了——不仅被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而且被听到了,因为汤姆·特纳嘴对着喇叭,朝着全城嘹亮地吹了一曲铜管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普吕当大叔身子俯在栏杆上,松开了手中的鼻烟壶…… 几乎同时,“信天翁号”又迅速地升到了高空。
这时,巴黎上空的呼喊声响彻云霄,这是大街上依然熙来攘往的人群的呼喊声,是对这古怪的流星表示惊愕的呼喊声。
突然,飞行器上的灯全部熄灭了,它又回到黑暗和沉寂之中,以每小时200公里的速度继续赶路。
这就是法兰西首都的人们所看到的一切。
凌晨4点,“信天翁号”斜着穿过了法兰西领空。然后,为了不因飞越比利牛斯山或阿尔卑斯山而白白地浪费时间,它掠过地面,经普罗旺斯径直朝昂蒂布岬角[注]的顶端飞去。9点钟,聚集在罗马圣彼得教堂露台上的圣彼得信徒们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过了“不朽之城”。两个小时以后,飞行器飞临那不勒斯海湾上空,在维苏威火山的烟雾漩涡里抖了一会儿身子,然后斜跨地中海。刚下午1点,******港口城市古莱特的了望哨便发现了它。
飞行器从美洲飞到亚洲,又从亚洲飞到了欧洲,不到23天的时间,这架奇妙的机器竟跑了3万多公里!
现在,它又来到了非洲大陆那些已知的或尚未知的地区的上?!
或许读者想知道那只宝贝鼻烟壶落下后的情景吧?
鼻烟壶落到了利沃里大街210号对面。落下时,街上空无一人第二天,一位诚实的扫街女工拾到了它,并赶紧将其送到了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