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救生艇尾部的名字看,可以知道船员们被迫抛弃的原先的那条大船应该是南特[注]的“让内特号”,一艘法国轮船。
“喂!”汤姆喊了一声。
艇上应该听得到,飞行器距小艇还不到80尺。
没有回答。
“鸣枪!”罗比尔说。
枪响了,枪声在水面上久久回荡。
这时,遇难的人中有一个艰难地坐起身来,目光惊疑,脸瘦得活像骷髅。
一看到“信天翁号”,它首先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反应。
“不用害怕!”罗比尔用法语喊道,“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是谁?”
“三桅船‘让内特号’的船员。我是大副。”那人回答说。
“15天前,船要下沉的时候……我们就离开了船……我们现在既没有水,也没有吃的!”
其他四个遇难者也都慢慢坐了起来,一个个脸色苍白,筋疲力尽,瘦得吓人。
他们朝飞行器伸出了手。
“注意!”罗比尔喊道。
从平台上放下了一条绳子,一只装淡水的桶放到了小艇上。
那些可怜的人一下子都扑上去,对着桶子就喝了起来,贪婪的样子令人不忍心看下去。
“面包!……面包!……”他们喊道。
一只装着食品、罐头、一小瓶白兰地和好几品脱咖啡的篮子立刻送到了他们的手中。大副费了好大劲儿才制止住其他几人的狼吞虎咽。
然后,他又问道: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离智利海岸和乔诺斯群岛50海里。”罗比尔回答说。
“谢谢。没有风,怎么办?而且……”
“我们来拖你们!”
“你们是谁?”
“一些有幸帮助你们的人。”罗比尔简单地回答说。
大副明白对方不愿暴露身分,不便再问。至于这部会飞的机器,它是不是真的有力量拖着他们往前走?
没问题!小艇系在一根长一百来尺的缆绳一端,被这部强大的机器拖着向东走去。
晚上10点看到了陆地,更确切地说,是闪烁的灯火表明了陆地的方位。对于“让内特号”的遇难者们来说,这次从大而降的救援来得真是时候,他们完全有理由把他们的得救想象成一个奇迹。
当飞行器把他们拖到乔诺斯群岛的航道入口处时,罗比尔让他们松开了缆绳,——他们一边解开缆绳,一边祝福他们的营救者——于是“信天翁号”又重新向大海飞去。
可别说,这架飞行器还真的有其长处,它居然能把失落于茫茫大海的水手给救了。如果是气球,即便是再完善,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尽管,凭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此刻的心情,他们完全可能否认明显的事实,但私下里他们也不能不承认这部飞行器的优越之处。
海面上始终是波浪翻滚,各种征兆令人难以放心;气压表上的指示又下降了几毫米。猛烈的海风一阵阵吹来,吹得“信天翁号”的螺旋桨一下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下子又彻底地停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帆船,一般都会放下两张主桅帆和一张前桅帆。一切都表明风向将急转西北。气候变化预测管开始令人不安地混浊起来。
凌晨1点,刮起了异常猛烈的大风。尽管如此,“信天翁号”凭借本身螺旋桨的推动,照样可以战胜它,照样能以每小时4—5法里的速度逆风前进。不过,它也不可能再快了。
很显然,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在如此高的纬度,这种现象极为罕见。人们称大西洋上的这种风作飓风,称中国海的这种风叫台风,称撒哈拉的这种风叫西蒙风,称西部海岸的这种风叫陆龙卷。不管叫什么名字,反正它是一种旋转的风暴——一种可怕的风暴。任何一条轮船,只要被卷进这种旋涡,后果都不堪设想,囚为越靠近旋涡中心,风力就越猛;只有旋涡的正中心才是唯一平静的地方。
罗比尔深知这一切。他很清楚,要想靠升到高空来躲开大风旋转时产生的吸力,以最终躲开风暴,这需要非常谨慎。不过,迄今为止,他每次都成功了。动作必须要快,别说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风力明显在加大。被风削去浪尖的波涛在海面翻滚着,使海面泛起一片白雾。
显而易见,风暴将会以可怕的速度向南极地区移动。
“升高!”罗比尔说道。
“升高!”汤姆·特纳答道。
“信天翁号”以其最大的力量斜升上去,仿佛是沿着一个斜坡前西南方向移动。
这时,气压仍在下降,水银柱很快又跌落了8毫米,接着又跌了12毫米。突然,“信天翁号”的升高停了下来。
什么原因?显然是由于一股气流,一股自上而下的强大的气流把赖以升高的大气的支撑作用给削弱了。
对于逆流行驶的轮船来说,水流越急,螺旋桨作的无用功也就越大,于是船就会大幅度倒退,甚至会随波漂流。此刻的“信天翁号”正是如此。
然而,罗比尔没有放弃尝试。他的那些完全同步的74个螺旋桨都已开到了最高速度,但是风暴的旋转所产生的无可抗拒的吸力把飞行器吸得紧紧的,使它无法摆脱。遇到片刻平息的时候,飞行器立刻又可以升高,但紧接着一股沉重的气流又把它往下压,使它像一条沉船那样直往下掉。这岂不是要在连飞行器的灯光也无法穿透的黑夜中沉入茫茫大海吗?
很明显,如果风暴的风力再继续加强,“信天翁号”就会像一截随风飘零的麦草,被这能拔起树木、掀翻屋顶、推倒城垣的风暴给卷走。
罗比尔和汤姆只能靠手势来交换信息。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紧紧抓住栏杆,在猜测大自然会不会开个玩笑,把这架飞行器连同它的发明者及其所有的秘密统统毁掉。
既然在垂直方向逃脱不了风暴的纠缠,那么,“信天翁号”大概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这就是到旋风中心去,那里,相对地讲,还平静些,它或许还可以自己控制自己。对!到那里去!但这必须要冲破挟持它旋转的环形气流才行。它本身的机械所能提供的力量是否达到了让它摆脱困境的程度?
突然,云层上半部绽裂开了。蒸汽凝结成了瓢泼大雨。
此时正是凌晨2点。气压表的指示上下浮动,压差达12毫米,最低已经降到了709毫米——事实上,水银柱降低,肯定是由于飞行器在海面上所处的高度造成的。
这种风暴,通常是在北纬30度和南纬26度之间肆虐,而在此范围以外形成实属罕见。或许这正是这场旋转的风暴突然变成垂直的倾盆大雨的原因。多么凶猛的暴风雨呵!大概只有1882年康涅狄格州的那场大风可以和它相比。那次大风的风速是每秒且回6米,即每小时100法里。
也就是说,“信天翁号”应该像船那样顺风逃,说得准确些就是:既然不能升高越过风暴,又不能冲出去,那么就应该跟着气流走,在走的过程中逃。但是,如果沿着这条轨迹走,它就要向南飞,飞到罗比尔不愿靠近的南极。既然它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航向,就只好随风飘流,飘到哪里是哪里了。
汤姆·特纳把着舵轮,他不得不使出全身本领不让飞行器向一侧倾斜。
天刚破晓——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以便与地平线的模糊的颜色有所区别,自合恩角以后“信天翁号”又往南飞过了15条纬线,也就是说,它已经飞出了四百多法里,进入了南极圈。
这个地方的7月,黑夜长达19个小时。一轮既不发光,也不发热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刚一出来,就立刻又缩了回去。在极地,这样的漫漫长夜一直要持续179天。一切都表明“信天翁号”来到这里就如同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这一天,如果能进行观测的话,将会测得此时的纬度为南纬66度40分,飞行器离极点只有1,400英里。
飞行器身不由己地被吹往地球上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尽管由于地球两极略扁,会使物体的重量稍有增加,但由于它的速度高,它的重量都因此被“吃掉”了,仿佛是它根本就用不着提升螺旋桨。突然,暴风雨变得更猛烈了,罗比尔不得不让人把推进螺旋桨的速度也降到最低,只要能维持在驾驶飞行器所需的最低限度就够了,这样还可以避免机器严重损坏。
面对着这一连串的险情,工程师冷静地指挥着,全体船员心领神会地执行着命令。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一刻也没有离开平台,呆在这儿没有任何不舒服。
空气阻力几乎一点也没有。飞行器如同一艘在流体中跟着前进的小艇,在空中飘荡着。
据说南极地区的面积有450万平方米。这是一个大陆?一个群岛?还是一片从古至今始终呈结冰状态的、在漫长的夏季里也不融化的海洋?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南极比北极还要冷——这是由南极冬季期间在地球上的位置所决定的。
看天气,暴风雨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迹象。“信天翁号”将在西经75度进入南极区。如果它还能出来的话,它会在那个经度上出来吗?
随着飞行器的南行,白天变得越来越短。不用多久,它就会进入只能靠月亮和南半球黎明早霞的微弱光亮来照明的不尽长夜了。可是,现在正值新月,罗比尔和他的伙伴们可能连好奇的人类至今仍然不知其奥秘的这个地区的样子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