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倾心冷酷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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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服务员穿着洁白的衬衫,工整的马甲,打着领结,把我们三人领到奶白色的沙发前落座。

翻开精致的烫金菜单,我首先浏览的是价格栏,没办法,习惯了。

茜伶抿着嘴唇,“海鲜芝士烤饭看来不错呢……嗯,不过,也好想吃日式的定食小火锅哦。”

高傲马上说:“好啊,那我要小火锅,你要海鲜芝士烤饭,如果不满意就跟我换。”

茜伶兴高采烈地扬起脸,“可以吗?好棒哦!那就这样。”她对服务生说:“一个海鲜芝士烤饭,一个日式牛肉小火锅。小年,你呢?”

记下来的服务生转向我等答复。

我翻来覆去地看那几页比较,“我要……要……”

“茄汁意面或者蛋包饭吧,”高傲的声音从对面上方懒懒地传来,有点点诡异,“呵呵……量多,又便宜。”

我看了看,确实如他所说,蛮诱人的样子,于是下决心,“茄汁意面!”

服务生收起菜单,想起来又加了句:“三位要饭后甜品吗?”

“哦……”高傲发出一声嘘叹,“差点忘了,菜单再给我一下。”

然后他们又接着点了墨西哥香辣鸡翅、鲜水果沙拉、什锦肉肠、酥脆烧烤排骨、芝士烤牛肉和提拉米苏,直到服务生说差不多三个人吃不掉的时候才罢休。

当然大部分都是高傲点的,他不断向茜伶推荐这个那个。

等菜的工夫,茜伶问他:“你来过这里吗?”

他答得理所当然:“是啊,经常来,几乎每道菜都吃过。”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点的绝对都是好吃到死的精品。”

菜陆续送上,做得好像艺术品一样精美绝伦,叫人食指大动。我不得不抛开这顿饭将消耗我多少银子的念头,兴奋地抄起刀叉……管它呢,总不会比一部手机还贵吧?

我的茄汁意面放在面前,洁白的盘子好像脸盆那么大,中间凹下去的部分铺一层橙红色的淋了酱汁的面条,撒了厚厚的培根碎块。

“啊……小年那个看起来也很美味呢!”茜伶惊呼说。

我把脸盆举起来,“你要不要尝尝?”

茜伶用叉子卷了几根放进嘴里咀嚼,迫不及待向高傲推荐说:“很好吃,你也尝尝?”

我闻言便举到他面前,高傲看都不看,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谢谢,不必了。”

茄汁意面很撑人,吃完最后一根我已经饱得什么也塞不下,那些漂亮且名目繁多的小点心,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始终碰也没碰一下。

结账的时候我拿出钱包,里面是我原本准备买手机的一千五百块钱。拿出四张递给服务生,我觉得我真是个败家子。

茜伶“呀”的一声,说:“小年你怎么装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丢了怎么办啊?”

我说:“本来打算去买手机的嘛。”

她说:“你办张信用卡,买东西直接刷卡嘛,现在哪还有人带现金啊!”

高傲轻笑说:“有些人认为信用卡没有现金拿在手里踏实呗。”

茜伶呵呵地笑了,“等丢了你就不觉得踏实了!傻瓜小年,听我的办张信用卡,丢了可以挂失才保险。”她说着,手机响起来,“啊……我下午有点事……”茜伶看着短信,跳起来刮了一下我的脸颊,“谢谢你小美女,请我吃饭,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高傲盯着她跑出去的背影,一副赏心悦目的表情。

我说:“像吗?”

他无精打采地垂下眼皮看我一眼。

“美女你也见了,还共进午餐,还有呆子被你宰,该把手机还我了吧?”

我伸出手,高傲懒懒地看我一眼,“哟,你不笨嘛。”

他把手机放在我手里,还有四张一百元。

我纳闷地看了看钱,“你收起来吧,我说了我请客的。”

“谁稀罕你这顿饭。”他披上夹克站起来说,“要是你跟大头贴上一样,我原本就打算请你吃饭。”说着说着,他摸一下眼眶,“不过两个见到一个,也算不错。”

我第一时间想到一件事,“你要追茜伶?这不行,她有男朋友,在北京大学读书,寒假会回来的。”

高傲白我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完这句话,他晃出了餐厅。

我坐在TACOS,一口接一口地喝免费送的柠檬茶,心里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我不是我?

方客侠也是,高傲也是。

文章是我写的,手机上的大头贴也是我本人,但他们都动作一致地给我白眼。寒若冰霜的白眼,冷嘲热讽的白眼。

我究竟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幻想?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不符合那个——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轮廓,就轻易地否定我呢?

一直坐到日落西山,TACOS里亮起壁灯,把它从餐厅变成了一个酒吧。

服务生走过来替我续不知第几杯柠檬茶,我突然回过神,阻止了他,礼貌地说我打算离开。

他了然地笑笑,走了。

我收拾东西,发现桌上摊开的我随身携带的硬面抄,上面杂乱地写着大段大段毫无语句章法的话。

我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写了这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第一句,也是写得最醒目的一句话:我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人。”

我经常被附身一样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事后全无记忆。这种状态一旦频繁起来,我就开始怀疑我有双重人格。

拿着硬面抄,我在街上信步走着。手中那些语句虽然没有印象,却让我心情愉快,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就凭这点,我相信它们绝对出自我的手。

我忽然站住,略一思索,沿着大街边走边留意,果然被我很快找到一家网吧,登记了一台机子,我上了嘉年华的BBS,把这些句子稍做整理发上去,题目:“你以为我是谁”。

我没有用捣麝成尘的ID,而是重新注册了一个马甲——“非法存在者”。

至于捣麝成尘,就让它永远湮灭在嘉年华的历史中吧。

关掉浏览器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方客侠……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我开始留意方客侠,留意他是否注意到我……或者说,是否注意到非法存在者。

齐浩依然频繁地来找我通杀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他很少提方客侠,但经常大谈特谈嘉年华的水区和他刚认识的美眉。他对我抱怨水区近来有点变质,“到处都是吵架的,都快不像个聊天的地方了。”

我说:“本来就不是给你泡妞用的。”

齐浩长吁短叹,还有点愤慨,“一群大老爷们儿,在网上吵什么吵?有本事带着家伙出来当面干!我要是怕我就不是人养的!”

我不由得失笑,“都吵什么了?”

“什么都有。”他说,“无聊着呢!不过BBS人气倒是很旺,每天保持刷屏记录。”

“不错啊,这不就是方客侠的目的吗?”

“快别提他了!说是总版主,奶奶的除了文区文库,哪都不去,水区图区,他半个贴不回,最近好像又和哪个发文的较上劲了吧?这德行,真不像男人!”

我心里一动,试探说:“哪个发文的,知道ID吗?”

齐浩望天半晌:“没留意……我对写文的不感兴趣,也不去文区——跟他打赌你是男是女已经例外了。”

我找个借口支开齐浩,到学校计算机房里要台电脑上网。果然刚登陆,非法存在者的信箱里就有条短信,看看发送者,我不由得一阵奸计得逞的好笑。

刷新一下,竟然又收到一条,看来他也在浏览论坛。

我知道你在线,可以告诉我私下的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和你联系的打算。我无视他的要求,下线关机。

拿着上机登记卡去管理老师那里还,老师问:“这么快就好啦?”

“啊,我还有事。”

老师接过去,另一张登记卡紧跟着递过来,老师抬眼一看,笑着说:“哟,你怎么也这么快啊,才刚来的。”

我偏头一看,方客侠半扬下巴,盯着我。

“我也有事。”他对老师说,却对我笑。

走出机房,我突然说:“这次不算。”

方客侠愣了一下,看过来。

机房外的走廊上光线不够充足,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用鞋底搓着地砖,说:“这次是凑巧,凑巧让你撞见了。”

他半晌没有声音,我抬头看过去,刚才还昏暗明灭的走廊,忽然从天窗冲进几绺调皮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他额头,那双眼睛含着笑。

“早猜到是你。”

“为什么?”我不解,“你不是说我写的东西很丢人?”

“我说事实而已。”

“那还猜是我。”

“直觉吧……很熟悉的文字感,我也只是猜。”

我想了一下问他:“你每次都能猜出来吗?”

“也许。”

“那就试试吧。”

方客侠犹豫了一下,“没记错的话,你是电脑白痴吧?提醒你一下,记得每次发文换不同地方的电脑,或者找代理服务器,不然我查IP是很容易的事。”

有这种事?为何我闻所未闻!我不由得为自己的运气庆幸。

我不太相信方客侠真的有这种本事,难道我一发文,不管写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出来吗?我本想随便敲篇肉麻到死的三流小资文上去,不过坐在电脑前又打消了这念头,我不能无聊到这个程度,否则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自那以后直到过年,我上课念书,写稿赚零花钱,和齐浩吃喝玩乐谈女孩,准备考试……虽然不能说充实,但也绝对没太多闲暇时间。方客侠一直没跟我说话也没打招呼,就连齐浩都不知道我和他不成文的约定。有时候我有种错觉,我不是周月年,而是捣麝成尘,或者非法存在者,也许还会是别的什么人,除了我自己……尤其在和他的视线不经意相交时,一丝轻淡却明显的温和笑意浮现在他的眼角,取代了原先的冷漠,那一刻往往会令我迷失、走神很久。

考完试放假后,我接到茜伶的电话,说是所有高中同学都要去给许万萍老师拜年。

我们约好时间地点后我放下电话,无意间一个念头,像锐利的尖锥刺破混沌的脑海:那张天叙不是也会去?

我有点忐忑地向衣柜看去,长长的穿衣镜里的自己,裹着旧式老棉袄,头发凌乱不说,颜色还很奇怪:头顶是黑色,中部是黄褐色,发梢却是红棕色。我摸了摸黑色的部分,离染发已经过去六个月。在这六个月中,我称得上漂亮的次数,恐怕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新生的黑发不伦不类地盘踞着,居高临下,嘲笑着被赶走的、我那伪装的青春。

我打开衣橱,随手在里面翻找着。

上次去班主任家给他饯行,我好像穿的就是这件红色的吊带背心和牛仔短裤,披散一头茜伶形容的像莫文蔚的浓密长发,我想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有比那更漂亮的外表。

可是……他依然没有注意到我。

我早就明白,再怎样装扮,我都不可能比过茜伶的天生丽质。

我傻吗?肤浅吗?

我对镜子里说:“周月年不是有个性的现代女性,如果有天她突然为了某个人丢弃所有自尊,一点也不奇怪……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是,你说她不争气也好,丢人也好……”

电脑里放着莎拉布莱曼的《EDEN》,低吟的男声配着她反复的那句“Youareeden……”我把吊带背心和牛仔短裤取出来,忍着一月的寒冷换上,光脚站在地板上,散开头发……那管粉红的唇彩早就干了,耳洞也已长牢,不可能再任点滴鲜红垂挂耳边,脚趾上鲜艳夺目的指甲油斑驳不堪,只觉得刺眼。我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一个就像一座荒芜的花园的自己,“我不可能再美丽起来,”我对自己说道,“这跟季节没有关系。”

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我天生只会无声地哭泣,因为每滴眼泪对我来说都是一段音乐,一段我自己才能听见的音乐。

脱下衣服叠好塞进抽屉,我拿出睡衣去洗澡。坐在喷洒的莲蓬头下面,我想,他是不可能喜欢我的,即使我像阿槿那样善于装扮,即使我像雪那样冰雪聪明。他始终没有选择我的可能,他在高一的时候就把心交给了茜伶,她那没有经过任何伪装的美丽足以打败任何对手。

为什么我不能早些发觉自己的心意,为什么爱情没有给我任何预示、任何征兆,为什么当时我的心没有跳,脸没有红……书上所描述的南辕北辙的经历,让我失去了他,连可以回忆的交集都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