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点一下头,“其实结界的‘界’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也可以理解成四维空间。它可以使正行驶在百慕大海域的船只转眼出现在日本的港口里,让多南尔的小汽车一夜之间开到6000公里以外的阿斯曼去,自然也可以让一张正摆在家具店的桌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事实是桌子还在家具店里没动,而坐在这里的你们伸出手去也可以清清楚楚地摸到它。两者之间唯一的不同只是它们中一种是来自大自然,一种是来自于人为罢了。”
“哇……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有这种能力啊。”年仅8岁的艾柏艳羡不已,“坐在家里就可以吃到查理士快餐店刚出锅的炸薯条,还不用给钱!”
啪!老师一个苍蝇拍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厉冰彦兔死狐悲地看了一眼艾柏,问:“那是不是人为结出来的‘界’,比大自然的四维空间要小很多、弱很多?”
老师在几秒钟之内姿势优雅表情淡漠地啃完了苹果(连核都不剩),而且还口齿清晰(是不是异能力者都有这种吃东西不影响说话的本事)地回答:“不一定!”
“难道还有人能结出比自然界空间扭曲更大的界?!”
“目前世界上是没有这样的混蛋,不过两百年以前就有一个。”嘉睿连舔手指头这样的动作都很漂亮,“……哎,不记得那衰人的名字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结界大师,曾经把整座森林“搬”到了裂谷里,而且一直维持了二十八年。那裂谷里的居民天天去打猎采果子,靠这片森林为生,完全不知道这是跟他们隔了数千公里的另一个地方。直到那衰人挂掉结界也没消失,他余留的气又支撑了大概三年,那时候森林已经被两个地方的垦荒者合起来砍得差不多了。”
艾柏还没忘掉查理士快餐店,“老师,你可以把一间查理士快餐店搬到咱家来吗?”
“垃圾食品不要多吃,想搬自己学结界。不过先警告你,你这种动机根本就做不出界来,为一己之私而做的界是最不稳定最危险的,就算给你搬来了也不会是查理士快餐店,说不定是哪个禽流感盛行的养鸡场。”
老师眉毛也不皱一下地把艾柏美好的愿望打入了轮回中。
这条巷子,大概就是某个人做出来的“界”。
也就是说,它的一部分是真实的,但另一部分则是从别的空间里借来的虚假,被重叠到了这部分真实上。
现在最有可能也最糟的情况是:这条巷子里其实住有许多居民,但是因为天色已晚,所以大家闭门关灯睡觉了。而这个空隙就恰好被结界者逮住,他不露痕迹地搬来了另一个地方的迷宫。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发起攻击了。老师不许他们能力暴露是其一,而万一他对着一面墙发了狠,可那面墙其实正是某户人家的大门……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艾柏他们恐怕不会知道……厉冰彦一想起艾柏在后来的结界课上不是睡觉就是走神结果被罚得很惨的经历就不寒而栗,不过他们谁会想到日后自己真的能碰到会结界的能力者啊……
千万不能让他们动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齐这几个不明就里的笨蛋。
“艾柏!”刚一喊他就想起来,要真是结界,他们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才有鬼。
那剩下来的办法就是破坏界。界形成的条件是空间稳定,那么只要让空间紊乱就可以了。可问题是要让空间紊乱就必须动用异能力,而现在他又没办法确定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无辜的普通人在……
“你大爷的……”厉冰彦扶着墙壁憋了一肚子气,一时半会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他边走边留下记号,虽然明知道这记号肯定不管用。
哪怕只有一个缺口,一个很小的缺口,那就足够指出能力者所在的方位……厉冰彦摸索着墙壁,六感全用,突然被他在左前方发现了一点紫色的淡光。
他还不能肯定那就是结界者,唯有提高警惕一步步走过去。那点淡光一闪一闪,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移开,大概是根本不知道被发现的缘故。距离它不足数十尺时,无边的黑暗奇迹般地消退了个干净,厉冰彦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巷子里,头顶上重新恢复了稀薄的星空,而且面前的窗子里还有关不住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那点紫光却无论如何再也看不见了,可它刚才明明就在这个方向闪烁。
——能力者难道就在这扇窗子后面?
他用手推了推,窗框是木头的,早就腐朽了,轻轻一碰便松动。屋子面积不大,里面东西摆放得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一看就是上世纪老城区的房子,搁现在早该列入危房名单大笔一挥写上拆字算了。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是女人,少的是男孩,大概是母子,正很亲热地说着话,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普通人家,没有结得出界来的可能。
“难道是我眼花?”厉冰彦回过头来小声嘀咕,突然一惊,那男生身上穿的分明是和自己一样的精英校服,“搞半天还是我们学校的呀!”那这界更不可能是他干的。
厉冰彦转个身,打算去找那三个衰蛋同伴。
机会难得,刚回头,他就感觉到了与他只隔一堵墙的艾柏。
艾柏火大死了,绕半天没能出去,一天下来除了全家桶的几块鸡什么也没喂过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什么鬼地方?我知道了,一定是鬼打墙!想吓死人呀,我呸!看我把这地方夷为平地,叫你们统统后悔惹上本大爷——”
他把书包往身后一抡,杀气腾腾地双臂交叉。
知道这一叉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厉冰彦立刻挡在那扇窗子前,大叫一声:“艾柏,停下——”
虽说有两堵墙隔着,但是以艾柏那种摧天毁地的怪力来看,这和对着平民直接开炮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能力会不会暴露,他只能迅速在自己面前竖起一道冰墙阻挡住艾柏的“天崩地裂”,当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击过来时,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几年前的一段对话——
“到底是你强还是我强?”
“当然是我啊。”
“狗屁!明明是我!”
“要不要试试?看是你先冻住我还是我先把你轰上天!”
“怕你?我不会先筑一道冰墙挡住顺便再把你冻成猪头肉啊!”
“那就来啊!”
“来就来——”
刚摆出架势就被一根鸡毛掸子抽在屁股上,眨一下眼睛的工夫屁股上已经布了几十道红痕,又是老师……每次私斗前都会神秘出现的、阴魂不散的……
所以相处多年,他们竟然从来也没真正交过手。今天是第一次,但是这次,恐怕不会有老师冒出来抽他们的屁股了。
那道墙壁连出现裂痕的时间都没有,就轰然倒塌了下来。由于年代太久了,本来就是危房危墙,怎么可能经得住艾柏那种规模可以与海啸媲美的冲击?
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笼罩过来,厉冰彦死死地撑住冰墙,心想这果然和宋自乐的音爆效果不相上下,只不过那个离了很远,而这个是面对面的而已。
正想着,面前的冰墙咯啦一声,想必是裂痕,然后紧接着又是咯咯几声,砰地碎开,四下飞散——他毕竟还是不敢太较劲,万一把这条巷子冻起来怎么办——厉冰彦还来不及思考怎么办,身后的墙壁也轰地裂了。要死要死,那后面可是一户人家,里面的人正其乐融融地边吃饭边看新闻,要是他们突然看到自家墙壁倒塌下来那是什么心情啊?
一下子被太多“要死”的念头充斥了脑袋,他忘了最起码的一点——面前和身后的墙壁都倒了,自己怎么可能没事……
尘烟散去,艾柏一脚踩在残垣断壁上骂骂咧咧,突然看到面前靠坐在墙下的厉冰彦,“哎,衰人,你也进来啦?我正准备出去呢……”
厉冰彦无力地抬起头看着他,还没说话,噗地一口血喷出来。
艾柏正打算走过去,这一喷把他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冲过去蹲下来。
“衰人,你没事吧?!是谁打伤你?”
厉冰彦都没力气理他了,举起一只手指指着他,头歪到一边懒得讲话。
艾柏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啊,对了——我不知道你在这堵墙的后面啊!”
叫你你也不听!你就不能等一下吗?厉冰彦很想跳起来扇他几十个大嘴巴,无奈体力有限,连最起码的吼几句都做不到。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一动弹口鼻就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止都止不住。
“喂喂喂,你别动!”艾柏做个“你坚持住”的手势,“我去找救护车——该死的救护车找不找得到这里啊?还是我背你出去吧!你别死啊——”
厉冰彦觉得自己跟鬼也差不多要看齐了,不怕撞其他鬼,只怕撞上冒失鬼。他歪过头,阴惨惨地冲艾柏笑一笑,并吐出所有大意失荆州功败垂成者的共同心声:“我一世英名……居然会毁在你手里……”
“我求求你这个小王八蛋,你给我闭上你那张鸟嘴!”艾柏真的急了,“我们立刻去找老师,他一定有办法叫你这个衰人活蹦乱跳!”
“老师……不许我们……私斗……去了也是……找骂……”厉冰彦如艾柏所愿地闭嘴,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了,眼一闭倒下去,血溅得艾柏衬衣一胸口都是。
“责任全部我担!”他弯腰背起斗嘴斗习惯的师弟,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没事吧?”
“没空理你!”艾柏头也不回。
秦丰一怔,迅速绕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臭小子让开,没看我很急吗?!”艾柏一脚踢出,“弄坏你家房子我明天陪你就是,现在表挡我路!”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秦丰指指他背上,“这巷子很窄而且公车在很远的地方,照这个样子你们还没走出去,那位就已经……”和我一样了。
艾柏想起这个鬼打墙的巷子恐怕出去和进来一样困难,要是有自乐那种速度就好了!可恶啊,那个衰人现在又在哪里?
“要不要把他放到这边床上来?”秦丰的母亲愣了愣,目光很快从那面倒塌的墙上回转过来,大概是因为连死了几个月的儿子都见到了,所以即使天塌下来她也具备心理承受能力,何况现在只是一堵墙而已,“我去打盆水。”
“对,我来试试看。”秦丰想起自己这颗神奇到不行的紫水晶心脏,搞不好还能救人一命也说不准。
艾柏闭上眼,深呼吸一下,然后立刻做出决定:“我去找人,马上回来。”
艾柏再回到巷子里时,迷宫已经消失了,笔直地望过去,大街上的路灯灯光可以一直照到不远处的巷口。
“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赵晓哲拎着书包一摇一摆地颠过来。
宋自乐也趴在墙头:“这迷宫还挺好玩的,虽然我已经走出去好几次了。”
艾柏不由分说,把赵晓哲扔进那间屋子里,“留这里看着他!自乐,我们走!”
“哎?”赵晓哲尚未反应过来。
宋自乐则不需要反应,很干脆地跳下来,“去哪啊?”
“分头找嘉睿老师,把他带到这里来!”
“了解——”宋自乐攀着墙跳上房顶。
“我很快回来!”艾柏撩下一句话,人也冲远了。
赵晓哲木呆呆地从地上爬起来,“怎、怎么才找着又把我丢下……”他刚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视线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吸引住了——与其说突然出现,还不如说是突然看到。
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很久了,但是他们谁也没发觉。
“你是?”他直觉这个人跟他们有某种关系,靠近了一点后发现他戴了半截面具,遮住了他上半部分的脸庞。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到他露出来的脸上有一道极长的血红色伤疤;他裹在黑斗篷里的身材高大魁梧,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出极其骇人的气势,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男人一语不发,伸手按在赵晓哲头顶——他的手非常大,手掌把赵晓哲连头带脸全部包住,像捏只哈密瓜似的,一用力就能捏烂——还好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把赵晓哲往旁边一丢,任他撞上五斗柜,柜子上摆的东西纷纷砸落在赵晓哲的头顶。
秦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的确是一个劲地默念了N遍各种各样的“治疗咒”,但是紫水晶不买账了。六神无主之际他竟才注意到受伤的这个人穿着自己学校的校服,那不就是学弟!再一看,虽然脸色苍白也完全无损那张脸蛋的俊秀程度,怎么看都跟日本的杰尼斯美少年有一拼,而且身材还好得出奇,瘦归瘦,每一寸都是肌肉……秦丰发现自己做鬼以后怎么连大脑都不正常了,这个时候还在想那些七七八八有的没的事。
这样的男生大概在学校里是极度受女性欢迎的吧,从老师到女学生一律通杀,对这样的同性秦丰一向是嫉妒在心底,敢怒不敢言,巴不得他们越倒霉越好。刚才事发突然没来得及仔细想,看样子他们刚才是在自家后巷里斗殴,结果寡不敌众。这么一想就非常符合逻辑了,另一个人不是说“去找人”吗?!难道是搬援兵?但是又隐约听到什么找老师来的字眼,可是市立第一高离这里起码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找老师还不如找附近的警察!
不管怎么说,把他们打成这样的那些小混混一定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秦丰开始犹豫到底还要不要管闲事——自己是没关系,万一牵连到母亲就不好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身后一声“你是?”接着就是东西砸地的声音。他赶紧看过去,头一回只见一个黑影笼罩上空,而且因为逆光,他完全无法看清来人的样子。
陌生男人像对付赵晓哲一样把他往边上一扔,抓住厉冰彦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你是谁呀?放下冰彦——”赵晓哲跳起来。
男人看也不看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空中擦玻璃似的一抹,赵晓哲咚地一声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脸在一瞬间被挤得变形,然后慢慢地“吱呀——”滑下来。
秦丰看得呆掉。
赵晓哲一抹脸,蹭地又跳起来,“站住!”他对着那面墙又踢又打,但就是没辙。
男人已经迈出了断墙,眼看即将消失在夜色里,赵晓哲急了,对着秦丰大喊:“你——拦住他啊!他是恶人!”
但是秦丰完全傻了,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他根本动不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势好像统领所有地狱之鬼的阎王,教他除了怕,还是怕。
透明的墙突然撤掉,赵晓哲一头栽倒在地,磕了一脸鼻血也顾不上擦,屁股着火似的追了出去。外面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一些,这是一条普通无奇的巷子,每隔十来米就是一户人家的大门,此外别无其他出口。
可是那个男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且还掳走了他们受伤的同伴。
赵晓哲颓然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