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继续自己的剖析:“虽然我曾经也怀疑过他的动机,但也许是他隐藏得很好,也许他那时候的确对我的提议动过心,亿万年来,他没有任何不轨的怪异举动,我竟然渐渐地淡忘了这个问题。但是此刻,我不得不开始考虑最坏的情况,恐怕他一开始的叛神行为就是为了能在日后将七星社一网打尽而埋下的伏笔。”
嘉睿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有面具,他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必然尽收其他人眼底。
洛伦佐,会是克玛尔?
天使军团数千军团长里最著名最恐怖的破坏战神,能天使,克玛尔?
他想起洛伦佐对宋允恒说的那句话。
“你以为我会把全部的自己展现给别人看?除了‘洛伦佐·拉菲克’这个名字之外,你连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正目的又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还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我,声称制裁?”
……
那时的自己竟没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嘉睿眯起眼睛咬紧了牙根,洛伦佐你这个超级大骗子——从一开始,你就把矛头对准了七星社,对准了地球上数十亿人类,对准了那些相信你而与你结盟的千万异族生灵!
嘉睿确定他几十年来从没这么生气过,这个王八球——
如果早知道他就是那个除了破坏和毁灭外什么也不关心的克玛尔,自己就不会浪费几十年的友谊和信任——
路西法突然止住了说话,他看到那个靠着树干、从头到尾始终一语不发的青年终于抬起手来,默默拿掉了掩盖自己身份的白色面具。
这时,一阵猛烈的震动,透过森林上方的天空传来。
如果这是结界,那么在受到如此强烈攻击的情况下,理应崩溃,至少会出现晃动和错位。但是出乎意料,虽然脚下的土地产生无数裂痕,许多参天巨树在震动中相继折断,但是时空却并没有任何扭曲现象。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
震动没有停止的迹象,空气撕裂,一个青年随之出现,正是杨。
“尊长,是炽天使迷迦勒和力天使拉斐尔。”杨站在打开的空间入口处,语气有一丝迟疑,“还有一个人洛伦佐·拉菲克。”
“他们三个在一起吗?”路西法得到确认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很好,看来这位出色卧底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了。”
“不用担心,他们才三个人。”沙夜活动了一下灵巧的十指,“而我们有五位!”
“问题是他们怎么会找得到这个地方?”路西法重重打断他们,大声置疑。短暂的思索后,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同时半转身。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嘉睿?”
路西法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口气和蔼:“还是称你作‘加百列’会比较顺耳一点?”
话音一落,沙夜和萨雷斯不约而同地朝他看来,目光锐利如刺;和他们俩相比,芳雍的注视显得淡漠许多,但也掩饰不去其中的意外成分。唯有杨,眼中一片早已了然于心的神色。
嘉睿懒得解释。毫无疑问,洛伦佐在他身上用了追踪术。那家伙既然可以在人的身上用毒,自然也就可以在物品上面留下追踪的痕迹。那个送到芳雍静心馆的面具,不就正好说明这一点了么。
萨雷斯的目光霎时冷了下来,然而语气更甚:“看来在清理外面的叛徒前,我们还有点家务事要先解决掉才行。”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沙夜已经出手。那一根根柔弱、细嫩、纤长的手指以命运的丝线织出一片铺天盖地的丝网,一旦碰触到便无异于接受了一纸死亡判决书。
嘉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单手现造一柄冰凌凝结成的长剑,剑风和冻气划破了丝网。沙夜似乎早就料到第一击不会成功,迅速收回了断线。同时嘉睿背后有风声夹着凛冽的杀气赶到,原来她是想掩护萨雷斯前后夹攻,他们根本就不打算一对一公平打斗。
嘉睿在脑海里迅速计算着防守的每一步。萨雷斯擅长的是控制人的大脑制造幻觉,他甚至能在自己控制范围里将对手的视、嗅、听、味、触这五感所接收到的信息都编造得异常逼真,所以和他交手除了直觉和运气这两样外一切都不可靠。
路西法冷眼旁观,杨和芳雍也都不打算插手的样子。嘉睿清楚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还没到出手的时候,因此自己即使赢了沙夜和萨雷斯的联手也不代表就能高枕无忧,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何况,绝大部分能力已经让冰彦继承……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讲,他都不再是水之君主的智天使“加百列”了。
然而谁能相信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的重担已经放下了,所有如影随形背负至今的罪名也好,责任也好,已经随上一位“加百列”转生者让他喝下的血液一起,由下一个继承人承担。
嘉睿半仰起脸,悠哉地对上空说:“萨雷斯,你那些灵魂审判的招数还是留着对付四肢发达大脑空白的家伙吧。”
“嘴倒是挺硬。”萨雷斯冷笑一声,“我也没打算用幻觉对付你,那样太便宜叛徒了!”
“你唯一的下场就是化为尘埃留在这距离地面数公里之下的世界。”沙夜抬起双手,翻飞的十指如同少女玩花绳一样优美轻盈,“为自己祈祷吧,你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太阳了!”
“看不到太阳的搞不好是你们呢。”嘉睿依然一派轻松语气,他的闲散自在的确让萨雷斯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加百列这个名字,不但意味着对方曾经身为神前御座七名创世天使长之一,与天使军团的最高统帅“炽天使迷迦勒”并驾齐驱,更是地位极高的四君主之一。在四分之三面积被海洋覆盖的地球上,司水的他发挥起来游刃有余,简直是无可置否的霸者。
萨雷斯突然按住沙夜的手,低声说:“小心他。”
沙夜的动作一顿,她何尝不知道加百列代表的是怎样一种力量,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敢断定成败就在此刻,拖延一秒都会失去最佳的契机。
“放开我。”她不露痕迹地拂去萨雷斯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万千丝线蓄势待发。
嘉睿微微皱眉,单手紧握剑柄——若是以前,用坚硬程度赛过钻石的极冰做出来的武器决不会出现哪怕发丝一样细微的裂痕,然而此刻剑身却在慢慢地融化。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竖起剑尖让它朝上的缘故,要是让水滴落在地面,不要说心细如发老奸巨猾的路西法了,就连萨雷斯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自己的力量最多能再坚持一击,就像膛里仅剩一发子弹的手枪,所以下一招他必须取走对手其中之一的性命,一点也不能浪费。无论路西法的狡猾,抑或是杨的精明,变数和风险都太大;而芳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即使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叛神以前双方也曾是交情甚好的朋友,他不愿更懒得选这样的人做对手;至于身为女性的沙夜,就算再不济,嘉睿也不会无耻到抛弃男子的自尊与她为敌,即使她是多么强的女人也好。
所以,除了萨雷斯,他不能有其他的对手。虽然萨雷斯的性格和为人,嘉睿并不了解,但凭着刚才仔细观察他对沙夜的特别关照,以及对自己能力的忌惮就不难作出决定:唯有将一击必杀的赌注压在这个人身上,把握才是最大的。
“真遗憾,看来想先送死的是位女士。”即使谈论死亡,嘉睿那宛如月光一样皎洁飘逸却没有温度的笑容里,一如既往地看不到丝毫肃杀之气,甚至还较往日更添一份淡定从容。
他定定地打量着沙夜,目光含有欣赏的成分,“而且还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士……好可惜。”
“让我先。”萨雷斯越过沙夜,后者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反对的迹象。
嘉睿微微挑眉:“换人了?想不到你还有点绅士风度。”
萨雷斯冷冷地注视着他,手指缓慢地一颗一颗解开法袍上的纽扣。看得出,他也作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其中自然包括对“死”的参悟。
如果他能再冷静一点,大概就能看出嘉睿清闲的表情下却是一触即发的紧绷神经,手上的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冻得手掌几乎麻木的冰水更是随时都会透过指缝渗漏出来……
可惜,他太忌惮“加百列”这个名字,以致于不仅没有察觉出嘉睿的异样,甚至还犯了两方对峙的禁忌:按捺不住,先发制人。
他的进攻让嘉睿松了口气,所有情况正一步步按照他预想中进行。还不到时候,在拖累拖垮萨雷斯的意志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留最后一击的实力。
他们的打斗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头顶和脚下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如果这里是地表之下数公里深的地方,那么可想而知现在地面上发生的震动有多强烈,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要坍塌了。
路西法不露声色地瞥了杨一眼,聪明的仆从立即附耳在他唇边。
“看着这里。”
杨轻轻点头,路西法再次深深地望一眼激斗中的那两人,转身消失在树缝间投射下的缕缕晨光里。
“没时间了,”沙夜勒紧指间丝线,口气不容置疑,“要立刻解决他!”
她旋身加入其中,芳雍和杨的眼神只是飞快地闪过,没有赞同亦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