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习课意外被取消,学生们突然多出一个晚上可以折腾,全部喜不自禁。一部分趁天早,跑到市区去看电影吃消夜,留下来的都窝在宿舍里背着管理员大闹天宫。
洪菲、邬海萌、苏曼曼和程薇属于后者。大概是前几天夜里的大冒险受了惊吓,在提议玩什么游戏时,几个人都有些犹豫。
“我买了本时尚杂志,里面有教彩妆的课程,要不咱们就给对方化妆得了!”
化妆是继逛街之后女孩子第二喜欢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苏曼曼的提议得到了洪菲和邬海萌的大力支持,只有程薇不冷不热地开口:“那你们玩吧,我没有化妆品。”
苏曼曼亲昵地挽着程薇的手,“哎呀,大家一起研究嘛,你皮肤好,五官又有特点,化上妆一定很好看,做我的模特吧,就这么定了!”
于是洪菲和邬海萌一组,苏曼曼和程薇一组,各人拿出装备,不到一分钟,大小形状的瓶瓶罐罐就堆了一桌子。
苏曼曼是个细心的女孩,她早发现这一室4个人里,只有程薇家境一般,而且父母对她要求很严,就连衣服都不许她穿得太鲜艳,更不要说是添置一些女孩子的奢侈品。洪菲和邬海萌经常互换昂贵的保养品,你用我的我试你的,此举无意中伤害了使用普通产品的程薇,尽管她竭力表现得满不在乎,尽管她经常用自己那天生的好皮肤来自我安慰,苏曼曼依然感觉到,她还是渐渐自卑起来。
苏曼曼一边轻轻地对程薇的脸部施以脂粉一边夸赞她。程薇本来就是个美少女,如果不是她经常心情阴郁而导致脸色苍白的话。苏曼曼选了热情奔放的艳红色系来帮助她提升自信。
抹上眼影和腮红后,程薇的样子已经很漂亮了,要是再涂上口红、唇彩,那简直是光彩照人,但苏曼曼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红色有点不祥。
“好了吗?”一直闭着眼的程薇问。
“啊,我想上厕所,你自己涂吧。”
把口红塞给程薇,苏曼曼急忙拉开门出去,装得很急的样子。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洒落着她们习以为常的昏黄灯光。
“奇怪啊,才9点多,怎么就都睡了?”
苏曼曼紧了紧那身嫩绿睡衣的衣襟,穿着拖鞋一步步朝另一侧的洗漱间走去。
窗户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走廊又像永远也走不到底一样的长。苏曼曼放弃了去洗漱间的念头,反正那也只是个借口。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窗户的玻璃上出现了一点亮光——似乎是烛火之类造成的,还会摇曳。一只手摸索着,按在了玻璃上面,然后顺着玻璃缓缓地往下滑,在上面留下了五道暧昧模糊的血痕。
苏曼曼惊得跳起来,后退一步,背撞在冰冷的墙壁瓷砖上。
走廊顶上的灯闪了两下,突然熄灭,苏曼曼浑身寒毛都吓竖起来了,抓着领口一路冲回寝室,寝室里也是一片漆黑,“洪菲?海萌?程薇?”她一边叫一边在枕头边摸到手电筒,拇指抵在按钮上的瞬间却迟疑起来……天知道这一打开会照到什么吓人的场景?!
风吹得窗户砰的一声,苏曼曼惊叫着按下了按钮,光柱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照亮了大片杂乱无章的血红划痕,苏曼曼只觉得再来一点刺激自己的心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不过还好,她很快看到了地上那支还在滚动着的口红,“原来不是血!”这个发现让她稍微镇定了一点。
但是程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作剧呢?洪菲和海萌在哪里呢?
光柱迅速一扫,只见洪菲和海萌躺在各自的床铺上,尽管她们的脸上被口红横一道竖一道地画得乱七八糟,但她们依然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苏曼曼一探,鼻息稳定,没事。再一看,只有程薇不知所踪。
苏曼曼惊魂未定时,一点点灯光从旁边的门缝里渗出来——那是寝室自带的暗厕,因为每层楼都配了公共厕所,所以很久以前就已经废弃不用,改为储藏间了。
“程薇,你在里面吗?”
吱呀一声推开木板门,白底红点的图案,正是程薇的睡衣,她背对着苏曼曼,肩膀一耸一耸,很专注地在做什么事情。
“程……”苏曼曼犹豫着止住脚步,没有继续靠近。难道这是程薇和洪菲、海萌串通起来整她一个人的闹剧?如果退缩,她们就有理由嘲笑她胆小如鼠了。
程薇突然停住,手里哐啷掉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碎裂声。苏曼曼低头一看,是面镜子,镜面摔得跟蜘蛛网似的。没等她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开,程薇开始慢慢转过身,关节动得就跟木偶一样,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苏曼曼突然紧紧闭上眼,“哇”地叫了一声,捏着手电筒摔门狂奔而出。
“我靠,这间学校果然有古怪!”
尖叫响起时,天台上的厉冰彦利索地起立,丢开啃到一半的炸鸡腿,单手撑栏杆,翻身跃下。
沙夜送上清茶,正要离去,却被宋天奇握住右手,“辛苦了。”
沙夜一怔,微笑起来,尽管两人性格都属内敛型,还是当着客人的面互赠了一吻方才告退;芳雍虽然看在眼里,但依然一副非礼勿视+视而不见的漠然表情。
“我有你父亲的消息了。”
宋天奇不为所动,抿了一口茶后,淡淡开口:“我想那消息里,应该还没提到他在什么地方吧。”
“没有。”芳雍打开锦盒,将它转了个方向,面朝宋天奇推过去。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没有碰触到盒子的任何部分。
盒子里是一个紫色、额头部分有五点白花的面具,“不过,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个消息是,你的父亲其实也是十二人之一。”
宋天奇拿起面具,眼眶部分的两个黑洞,像要把人的灵魂吸入一样。那是一种特殊的晶石,经过复杂加工雕刻后才嵌上去的,这样就能使戴面具的人,可以看见外部,而外部却无法捕捉其目光。
这样的面具现在共有十二个,分散在世界各地,它们的主人全部属于一个隐藏于世界背后的神秘组织“七星社”。
而这十二个人所构成的,自然便是“十二人长老会”了。
父亲仍然活着,但却和好友一样,是“十二人长老会”中的一员,宋天奇不知是喜是忧。
“虽说每个长老的身份都是绝密——不要说社员,就算长老会的十二个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不过,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芳雍开口,“面具在上个星期送到我这里,所以我想,指使的人,大概也很清楚我的身份吧。”
同为长老之一,面临同僚可能遭遇不测的境地,芳雍的神情依然淡定自若。
宋天奇摩挲了一下面具独特的表面材质,“十二人中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恐怕对方来头也不小。”
芳雍眼皮微抬,“没关系,我知道他是谁。”
这点使宋天奇颇意外,“谁?”
芳雍又垂下目光,陷入沉思和回忆。
“虽然命名十二人长老会,其实十四年前,应该是十三个人。”
……
长老会的大职责是看守维护人类创造的这个世界,铲除妨碍文明社会发展的一切势力。这个名为七星社的组织自古存在,其成员具备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超自然能力,经过后天的训练,最终由遴选出来的几位最高级别的首领指挥。他们的存在如同锐利的剪刀,剪掉所有人类历史大树上斜向发展的分枝,确保它笔直、蓬勃地生长下去,成为一棵完美得让盆景里的花草都自叹弗如的植物。
长老会的人数越多,则意味着七星社的能力越强。史上迄今为止,最多时一次产生了十三副面具——十三个领导人的同时诞生,意味着十四年前的长老会,正是其实力最鼎盛的时代。
“不过,这个名称很快就覆灭了。”芳雍淡淡地说,“我记得十四年前的那次会议是为了讨伐一个古老种族——吸血鬼而设,他们危害夜行的人类时日已久,是不容并存的毒瘤。席间十一人赞成,一人弃权,一人反对。因为绝对优势,反对者的意见无效。我清楚记得,那个人戴着一副猩红色、中间有道黑色雷电的面具,他决然宣布自己退出这个无理的组织。”
“他当然成了长老会的叛徒,而且也因为他的干涉,剿灭吸血鬼的行动终于败灭,以致于直到今天,这种生物仍嚣张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芳雍把空茶杯放在托盘上,默然抬眼,“七星社开始通缉他,洛伦佐·拉菲克,意室贵族后裔,组织里著名的浪荡子,和他那大逆不道的叛言‘人类不过也只是一种生物而已,就像豹子捕杀羚羊,人类有什么权利摆脱身为猎物的命运?!总有一天,我要无条件庇护人类的这个组织成为历史的尘埃’一起成为了长老会永久的耻辱。想来当时播下的那颗敌对种子,十四年应该也足够长成大树了。”
宋天奇扬眉,“你是说,他终于开始履行解散长老会的诺言了?”
“恐怕不止如此。”芳雍说,“那个时候的他就有很重的******主义思想,反对人类文明,认为文明社会建立在违反大自然规律的基础上,从某一方面来看,科技越发达,越会加速地球的毁灭。”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洛伦佐失踪了,没人见过他。”
宋天奇说:“我父亲在他手中?”
“十之八九。”
“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
芳雍并未正面回答,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在空气中向上一托,锦盒里的面具腾空而起,落于宋天奇面前,表面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长老会,接替你父亲。”
“哦?”宋天奇微笑一下,“如果,我拒绝呢?”
芳雍眼神略一闪烁,“我想不出来你拒绝的理由。”
“你说得对,”宋天奇说,“我并没有理由拒绝。不论作为朋友立场的你的建议,或是身为父亲长子的我的处境,怎么看都应该接受下来。”
“那么?”
“只是直觉罢了。”透过半敞的窗,宋天奇的目光落到那棵未开花的玉兰上,“不想涉足过于复杂的事情,是每一个安顿下来的男人的直觉。”
“明白了。”芳雍眼神飘过那棵玉兰树,“我不会再提要你入会的事。此外,我想与你谈谈你的弟弟。”
“自乐啊。”提到那个感觉并不是顽劣但却分外叫人头痛的弟弟,宋天奇眉头一拧。
对面的俊美青年手指微抬,面具飞回锦盒内,盖子落下,严密封藏。这个过程中,青年细长美丽的眼睛始终笼罩着令人深感凛冽的寒光,“自乐是罕见的人才,你不会没察觉到。”
“你说过,人如其名。他天性如此,有事没事自找乐子,我想他的才能就在于这点。”宋天奇想到十年前父母刚离婚那阵子,自乐还是一样天天乐哈哈的,完全不受一点影响,让他不得不相信离婚只对那些内向自闭的小孩有打击。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青年淡淡笑着,转动左手食指上所戴的戒指,“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乐观派,你也不该这么认为。”
宋天奇一怔。
“他笑不是因为觉得好笑,是因为觉得无聊。”芳雍语调缓慢、平静地说,“他喜欢嘲弄这个世界严肃的一面,挑战威仪的存在,而且,他像所有刚获得生命的婴儿一样,恶魔似的玩弄周围的人,不同的是他永远也不会长大,不会被社会同化,不会成为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大人。”
宋天奇已经明白了俊美的朋友的意思,“那么,这又如何?”
“若是不加以约束,总有一天,他会把一切的井然有序弄得混乱不堪。我相信,自乐有这个能力。”
“要怎么约束?”
“他需要一个适合的老师,虽然对他胃口的老师似乎不太容易找。”
宋天奇笑一笑,“老师随处是,好老师可遇不可求。我知道七星社里高手如云,不过自乐的老师,恐怕不止是高手这么简单。”
“那是当然,高手的话,你父亲,你,你妻子,哪个不够资格当他的教练?”芳雍摆了摆手,“目前我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但我会留意,所以自乐的思想工作,交给你做,可有异议?”
“你从没考虑过做自乐的师父吗,芳雍?”宋天奇明知故问。
芳雍终于露出造访以来第一个略微夸张的微笑,“饶了我吧,他那性格我可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