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池杨把伍珍叫到一边,说伍珍啊,这件事就不要再扩大了。一方面,要保护自己。另一方面,朱局是领导,人前的面子还是要给他的,足够的尊重也不可少。女性嘛,总是弱者的角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况且,这种事情,如今也不是个别现象。顿了顿,池杨又说,还有,关于这件事,在朱局面前,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这样好,对大家都好。当时伍珍心情复杂,转念一想,也就看开了。池杨毕竟是朱岐山的部下,还当真指望她怎样?
事情说变就变了。
池杨和朱岐山吵翻了,这件事就成了池杨对付朱岐山的一枚重型炸弹。池杨把她和朱岐山之间的短信一条一条翻给伍珍看,伍珍一边看,一边吸着冷气。那些短信充满了恶毒的诅咒、侮辱和谩骂,让人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这两个温文尔雅的领导之口。朱岐山和池杨,都是知天命之年了,共事十年之久,一朝翻脸,竟会闹到如此地步。这十年的漫长光阴,他们是如何走过来的?朱岐山果然不认账了,并且,还很含蓄地倒打一耙。说池杨你别见风就是雨,你什么时候看准过人?我不想评价别人,也不想败坏别人的名声。伍珍想着朱岐山在自己面前那副馋涎欲滴的嘴脸,心中竟是万分悲凉。人这东西,不到关键时刻,怎么能够露出本来面目呢?池杨把手机拍得啪啪响,说看到了吧伍珍?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站出来,我们一起把朱岐山搞倒。池杨看着伍珍一脸茫然的样子,说,我已经把这件事向局领导汇报了。你是当事人,去跟领导把这事反映一下。当时伍珍像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明白,自己是被池杨利用了。在这场朱池二人的博弈中,自己被当成了一个砝码,一个棋子,一张牌。池杨轻易地把这件事捏在自己手心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让伍珍非常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你池杨不经我的同意就把这件事向领导汇报?
其时郑松鸣已经退了。新领导是翟树森,郑松鸣的门生,和池杨老公是同学。说实话,伍珍没想到郑松鸣会这么快就退下来。不仅是伍珍,所有的人都没想到。按年龄,郑松鸣至少还有一年,作为单位的一把手,是元勋级的人物,政绩都在那摆着呢。上上下下关系打理得风调雨顺,就算是再连任几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郑松鸣提前退了。据说郑松鸣没打算提前退,他原意是要把翟树森弄过来,做三把手。郑松鸣,书记贾建业,然后是翟树森。可是翟树森显然不满意这种排序。换作别人,是不好把这种不满表现出来的,可是翟树森不。郑松鸣看着翟树森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生了恻隐之心。把翟树森调过来,扶上马,送一程。自己退居二线。后来郑松鸣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按说, 翟树森是郑松鸣挑的人,又有这层师生关系,在常人的眼里,翟树森无疑是郑松鸣的人,时时处处还不得唯郑松鸣的马首是瞻。可翟树森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上任伊始,就大刀阔斧干起来。自然是除旧布新。大有推倒现有一切重新收拾山河的意思。傻瓜都知道,立新意味着破旧,破旧意味着否定历史。历史就是郑松鸣。否定历史就是否定郑松鸣。这让郑松鸣心里颇不舒服。不要说郑松鸣这么多年来政绩卓著,就算是政绩平平,翟树森初来乍到,也应该韬光隐晦,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他郑松鸣人还没走,余威犹存。更令郑松鸣恼火的是,翟树森居然这么快就把他视若无物了。刚开始还象征性地过来征求一下意见,后来就索性自己拍板了。简直是独断专行!郑松鸣靠在宽大的皮转椅上,很猛烈地抽着烟。办公室依旧,只是门可罗雀了。他听着走廊里络绎不绝的脚步声纷纷向对面翟树森的办公室走去,心里百感交集。他郑松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办公室倒是给他留着。偶尔有几个心腹过来坐一坐,也大都神情复杂,欲言又止。郑松鸣看着昔日的部下如坐针毡的样子,心想,这些人鞍前马后地跟着自己效力不假,可是,哪一个不是受他郑松鸣恩泽多年?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遇人不淑,也怪不得他们。郑松鸣很快就提前办了退休手续。说到底,郑松鸣是一个很通透的人。活到这把年纪,世事洞明,没有什么看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