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酒足饭饱,将大客户送走之后,林秋菲拒绝了莫嘉升相送,急着要走,莫嘉升立即急了,上前扯过她的胳膊,问:“接个电话就神情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林秋菲低低地回,顺手甩开他的胳膊,坚决得很。
“不可能!不仅有事,这事还跟我有关,对不对?”看得出林秋菲对自己很反感,莫嘉升下意识地认定,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事,可一时之间让他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又有些为难,“说清楚再走。”
林秋菲咬着牙,坚持不说,也不看他。
莫嘉升却急了,“到底什么事?”
“我……不想说。”林秋菲低下头去,坚决地说:“我想先走一步。”
“站住!”莫嘉升上前抓紧她的胳膊,“你可以不说,但我必须送你,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容易出危险。”说完,不由分说将她推上车,这一推,似乎把林秋菲推疼了,趁势,泪水滂沱。
见不惯女人哭的莫嘉升来不及发动车,掉头过来安慰,“你这女人,泪水还真多,究竟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也能安慰几句不是?”
林秋菲努力往回收眼泪,依然不语。
莫嘉升便急了,“姑奶奶,你想急死是怎么的?快说!”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林秋菲终于止住哭,边哽咽边说:“也没啥,是他无聊!”
“谁无聊?”
“他……昊然!刚刚打电话说,让我把调研数据给他。”
“就为这点儿事哭鼻子?”莫嘉升显然不信。
林秋菲不得不叹气,“当然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告诉我!”
“凭什么都要告诉你?”林秋菲不服,倔强地,收住了哽咽,“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莫嘉升一个急刹车,紧着跟冷笑,“我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我除了是老板之外,连个朋友边儿也沾不上。”
说这话时,不免神情落寞,看得林秋菲心头一紧,不得不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希望打扰到你的好心情。”
“你这个傻女人啊,连表情都不懂得隐藏,还怕别人瞧不出你有心事?哈哈哈……”莫嘉升表情转换之快,令林秋菲砸舌,“说吧,那小子还说了些什么?威胁还是恳求?”
林秋菲撇下嘴,小女人的神态上涌,“你猜。”
“你刚才脸色那样难看,我想一定是威胁。”
莫嘉升说完,林秋菲便失语,不得不在心里再次佩服对方的聪明。
“说吧,究竟是怎样的威胁?让我们宽容的林大小姐如此容不下?”莫嘉升追问得急,“再不说,我可真要生气喽。”
林秋菲这才不得不答,“你猜对了。他是在威胁我。威胁得很恶俗,我们过去在一起时照过一些……那样的照片,他想制造一个‘艳照门’,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林秋菲结结巴巴地说完,有些赧颜,却不料,换来莫嘉升的一场大嘲笑,对方笑得前伏后仰,依然收不住。
“哈哈哈,你们俩人的艳照?哈哈哈,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男人样,也瞧不出你哪里最女人,他以为有照片就是艳照?男女拥在一起就是A片?这小子也真够幼稚的!那种东西放在网上怕也没人点击,还私自拿出来威胁于人?哈哈哈,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莫嘉升笑得忘形,完全忘记了一旁正瞪眼睛的林秋菲,等到他笑够了,这才发现,林秋菲的脸色已经由红到绿,一派愤懑。
“我就那么不女人吗?脱光了也没人看?”林秋菲怒目以视,“知道你阅女人无数,却不知道你是站在门缝儿里瞧女人的!”
“不是,哈哈哈,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哈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莫嘉升依然收不住笑,“昊然这小子岂止是幼稚,哈哈哈,简直是好笑,‘艳照门’?亏他想得出来!”
“他不仅想出来了,还威胁到我了,唉,这个大客户争取得是值还是不值?我也糊涂了。”林秋菲低下头去,泄气,为自己遇上昊然这样的男人而不值。
莫嘉升终于收住笑,一本正经地掉头来安慰,“林秋菲,你真的没必要为这种男人生气,不值得。什么叫男人?花心、醉酒都不为过,拿女人当垫脚石才叫龌鹾!离开这种男人是你正确的选择!”
“是,我庆幸呢,开始以为上天在惩罚我,现在想想,上天是在帮助我呢,我没长眼,老天爷长了,看得清楚什么叫好人什么是坏蛋。可是,就算如此又怎样?老天爷又不会一个雷劈死他!”林秋菲越说越气,“倒是让他还活着祸害人!”
“这世上有一种人已经不要了脸面,你再恨再骂也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好自己,好好过下去。”莫嘉升收起笑,一脸真诚地说:“林秋菲,其实你是个好女人,虽然不够漂亮但很贤惠,有时候也不够聪明但很真实。”
很中肯的一句表扬,突然让林秋菲脸红,放下对昊然的嫉恨,不得不让步,“莫总,你这可是第二次夸我,我承受不起。不过你说得对,我不漂亮,所以不敢做豪门梦,我也不聪明,如若不然也不会被昊然这样耍着玩儿……我就是一个笨蛋!”
“不,你不是笨,你只是太宽容,可你忘记了,宽容是美德,也是对小人的另类默许。当然,你也有可爱的一面,我刚才说了,很真实。一个真实的女人总是能让男人莫名其妙地喜欢,想靠近……至于嫁豪门一说,我想你也会的,总有一天。”莫嘉升的安慰显然让林秋菲不自信。
“嫁豪门?怎么可能!我没那个命!”
“哈哈哈,不怕,真没豪门,你就嫁我这个大宅门吧!”莫嘉升笑得开心,却忘记了,如此表态,只能徒增两人之间的尴尬。
林秋菲低下头去,不接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莫嘉升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说多了,不得不折回去找补面子,“林秋菲,你打算怎样对待昊然这种小人?”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令我失望到都不愿多想。”林秋菲实话实说,“过去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过上好的生活才选择了现在的婚姻,现在看来,他跟沈超男其实是一流货色,无所谓高尚,更无所谓手段,只要能达目的,他们会不惜一切!”
“你说得对。这也是当初我为何不娶沈超男的原因。一个过于功利的女人可能是个好的合作伙伴,但一定不是一个好妻子。”莫嘉升趁机表白自己,“我没你想像得那么差劲,真的,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只玩女人不娶女人的混蛋,我只是没找到适合做妻子的人选。”
这一次,林秋菲没有反驳。
经历了这么多,她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在功利这个大时代的颠簸之下,她已经渐渐成熟,虽然看不清莫嘉升究竟是哪种男人,但此时此刻,她愿意相信他的话是真心的。
(四)
有时候,把应属于自己的东西抛给对手,看似失去,实则是在收获另外的胜利。
当大客户打电话来说上层有意重新考虑合作伙伴时,连莫嘉升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真有九曲还魂丹一说,明明已成定局,却突然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机会来袭,他趁机赞美林秋菲的大智若愚。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林秋菲表现得异常安静,内心里,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夺回大客户,毕竟是付出过心血的,况且跟昊然几番争斗下来,她也希望能找补几分面子。可是当胜利真的来了,她又犹豫了,自己成功了,昊然便是失败的,自上次在电话里遭遇“艳照门”威胁之后,她不敢想,急功近利的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下了班,莫嘉升请同事吃饭,所有人都吃得兴致盎然,只有林秋菲是索然无味,在别人看来她对这个大单已经没了兴趣,只有莫嘉升明白她心里的担忧什么,不免上前多安慰几句。
“别想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由不得他们更由不得我们,是大客户自己的选择。”
“话是如此,只怕沈超男那边不会罢休呢。”林秋菲不无担心。
莫嘉升却笑了,“她不罢休还能怎样?总不能跑来拆公司吧?”
林秋菲被他逗笑,笑到一半却突然记起什么似地,“大客户那天明明把话说得很死,为什么突然转变了主意?你是不是应承了他什么好处?”
莫嘉升不满地瞥她一眼,“你也太小瞧我这个当家人了吧?哪有什么好处?我只是照你的吩咐说倒了点隐私,吐了点苦水,没想到刘经理说我打动了他,哈哈哈,想来,男人也是心软的动物吧,你软他也跟着弱。”
“果真如此?”林秋菲依然不相信。
莫嘉升却不再理会,他怎么可能告诉她,生意场上有些事是需要暗箱操作的,偶尔行不通,就一定要暗地去打点。
眼前林秋菲那双清澈的眼睛令他心生几分不忍,赶紧招呼几个同事拉着她去唱歌,歌声响起时,他突然意识到,将歌点错了,那是林秋菲最听不得的《日光机场》,赶紧命人去换,却已经晚了,林秋菲已经拿着麦唱了起来,尽管忧伤,声音却平稳,表情也并无异样,莫嘉升这才放下心来,舒心地笑了,他这一笑,惹得大胆的好事者上前开起玩笑。
“莫总,你总是这么照顾林秋菲,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还是早就喜欢上了?呵呵……”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嘉升看着台上唱得动情的林秋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敷衍过去。
其实能让他说什么呢?说喜欢,为时过早,说不喜欢,又有些违心。
林秋菲过去在他眼里只是一名普通员工,通过接触却发现,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子并非没有智慧,她是被生活淹埋了智慧的平凡女子,如蛤一般,不经打磨便吐不出珍珠,可一旦吐出来,势必灿烂夺目。
唱台上,林秋菲唱得无比投入,眼睛半眯着,似在回忆,又似在享受,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淡淡感伤一点点地将莫嘉升的心渗透了,透着疼惜透着暖意,还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终于,人声喧闹的一切远去。
散场时,莫嘉升主动提出送林秋菲回去,对方亦无反对,坐在车上,他车开着慢,她亦不催,似乎谁也不急着往回赶,谁也不开口先说第一句话,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暧昧,暖暖地,柔柔地,谁也不想轻易就打破。
可是,竟觉得有些热。
莫嘉升开了车窗,夜风徐徐,随手打开车载音乐,还是那首《日光机场》,歌声缓缓飘荡:“啦,啦,啦……天一亮的机场,含着冰的眼眶,日光太温暖,一碰溶化泪两行,没有根的飘荡,孤单已难计算,绝望莫非是,爱你最后的答案……”
听歌如饮水,除了冷暖自知以外,更多的还在于一份心情。
过去听着忧伤,如今有了对方的陪伴,林秋菲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孤单,而且不管是昊然离开自己还是自己离开昊然,其实早就无所谓,重要的是自己快乐地活在现在里。
“秋菲,再听它,是不是还伤心?”莫嘉升终于开口。
林秋菲微微摇头,苦笑,“怎么会?都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要受多少爱情的伤,吃多少爱情的苦,一段感情才会在深爱过的女子心中淡去。
可这确实是此时林秋菲心里唯一的念头,知道回不去,也绝不可能再回去。
“真的忘得了他?”莫嘉升突然变得八卦。
林秋菲再摇头,“忘不忘是一回事,值不值得怀念是另外一回事。”
话说得有些绕,莫嘉升一时半刻间没听得清楚,想再问,却听到电话急切地响起,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他轻轻地放下,不接。
看到莫嘉升不接电话,林秋菲的心莫名一紧,以为这是他新情人的催请,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劝:“接吧,当我不在就好了。”
“不是……那个……”莫嘉升想解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笨嘴拙舌之人,避不过,只好接起来。
电话那头是于悦萱。
费尽心力讨好莫嘉升,付出清白想嫁豪门,如今莫嘉升对自己不冷不热,自然十二万个不甘心,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极其聪明地在电话里讨好莫嘉升,“嘉升,我想你了,真的很想。”
听到对方如此煽情,莫嘉升心头一紧,怕被坐在一旁的林秋菲听到,赶紧说:“别闹了,我开车呢,有事回头再说。”
匆匆收线,莫嘉升对林秋菲解释:“全是些乱事,你别介意。”
林秋菲微微一笑,刚想说没什么,却正好收到于悦萱的短信,对方凄凄艾艾地告诉她----你知道莫嘉升最近在忙什么吗?他都不理我,呜呜……
这才知道,于悦萱对莫嘉升依然不死心。
这才知道,莫嘉升刚刚接的是于悦萱的电话。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秋菲感觉到愤怒,却又不得要领,只觉得心头闷闷地,想喊想发泄,却又不敢,情绪瞬间低落,再不肯答莫嘉升任何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