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早上给朱淑真和她的三哥朱得安授完课后,对朱得安说道:“三少爷,你已经是大人了,老爷说从明天开始,你可以跟着大少爷还有二少爷学习做生意去,这书房可以不来。”
听师父这么一说,朱得安兴奋地大叫,已经成年的他太渴望自由,早就对私塾厌烦透顶。
柳正看看旁边正默读诗词的朱淑真,一脸赞许,又一脸不舍地说道:“小姐,老夫以后得多操心帐房那边的事,你也学得差不多了,这里有些古诗词方面的书,你可以拿去看一下,有不明白的再问老夫便是。”
朱淑真点点头,对于师父的话,她从来不反对的,尊师重教,她懂。
柳正看看自己的义子,正坐在书房的一个角落里如饥似渴地看书,又问道:“小姐,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淑真笑了,说道:“师父今日好生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的。”
柳正回答:“是,从今日起,朱家就是官宦人家,说话办事儿一定得多加注意才好。老夫想让犬子莫寒随小姐一起学习。万望小姐多多教导才是。”
“就是这事儿吗?师父尽管放心好了。我与柳哥哥会相处得很好的。”说完她仿佛记起了什么似的,问柳正道:“师父,问你一件事。柳哥哥是何时出生的?我与他到底谁大?”
柳正没料到朱淑真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有些犹豫了,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柳莫寒机灵,他上前说道:“回小姐的话,生我时父亲是不在家的,他远游在外。想必知道我生辰的,只有母亲了。可惜她......”说完一脸难过状。
朱淑真不依不扰,问道:“具体生辰不好说,那总是要记得哪一月吧?”
柳正这时才缓过来,说道:“回小姐的话,犬子是腊月生的,那时候正是冬天最冷的时节,故取名莫寒,取不畏惧寒冷之意。”
朱淑真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那,我跟柳哥哥,到底谁大一些呢?”
柳正这才清楚朱淑真想知道什么,他笑了,说道:“小姐是正月生人,莫寒是腊月生人,整整小了小姐一岁。莫寒,论年龄,你应当叫姐姐的。”
柳莫寒刚想开口,朱淑真不干了,她撅起小嘴儿立即阻止道:“别,别叫姐姐,还是我叫他哥哥吧,看他,人高马大的,比我生得魁伟呢。”
柳正看了朱淑真一眼,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但他没有说明。借口有事,离开了。
柳莫寒不解,惶恐相问:“小姐明明大过莫寒,为何非要叫我哥哥呢?这让老爷夫人知道了,怕是要责骂小人的。”
朱淑真笑了,她说道:“哥哥莫怕,这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就好了。”
随后拉着柳莫寒一起到了院里刚修的花园,咏诗作对,夕阳正好映照在两人身上,照出的剪影双双对对,宛如一对碧人。
冬尽,春意正袭,苍茫之中竟能瞧出点点翠绿,偶尔两人还会偷偷溜至农家田埂处,不由得诗意大发,朱淑真抢先说道:“一塍芳草碧芊芊,活水穿花暗护田。蚕事正忙农事急,不知春色为谁妍?”
柳莫寒佩服地点头,想了半天,却觉得总也不妥,便摇头说道:“柳丝拂拂弄春风,日色春容一样同。嫩草破烟开秀绿,小桃和露坼香红。莫寒不及小姐说得好。莫笑才是。”
朱淑真调皮地扯下一片半是苍黄半是吐绿的草茉,想了想又说道:“一年妙处清明近,已觉春光大半休。点检芳菲多少在?翠深红浅已关愁。”
柳莫寒跟着笑,点头,赞道:“真是好才情!若你是男儿,我们便是好兄弟,若你是男儿,我们便可携手畅游,若你是男儿……”
对方的话虽说得真诚,可朱淑真偏偏不喜欢听了,她不满地回道:“非我要是男儿么?女儿身就不能与哥哥同游了么?女儿身就不能与哥哥相伴了么?”
柳莫寒本能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只是太欣赏小姐,所以……”
“瞧你,下次再这样说话,我可不理你了!”朱淑真说着便跑远了,柳莫寒随后跟着她,边走边叫着,两人在男间追逐嘻戏,笑声洒落一片。
母亲卢氏是个传统的女人,见女儿日渐长大,想着终归是要嫁人的,要嫁人就得会做女红。于是,有了时间她就要把朱淑真唤去,跟着两个嫂嫂学做女红。
手艺学到手后,朱淑真把自己第一次绣成的鸳鸯送给了柳莫寒,且有意在上面绣上一句词:不管月宫寒,将枝比并看。
并随后将心附与诗词送上:也无梅柳新标格,也无桃李妖娆色。一味恼人香,群花争敢当。 情知天上种,飘落深岩洞。不管月宫寒,将枝比并看。
抚着起起伏伏的针脚,柳莫寒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此境况之下,竟得朱淑真如此的情深意厚,他知道,这是一份幸运。一对十三岁的少年,心里已经深深地种下了彼此的身影。
柳莫寒吹得一手好箫,作为报答,只要一得空闲他就会拿出父母留下来的箫,为朱淑真吹上一曲。朱淑真常常忍不住,寻着箫声跳起舞来。
少年情怀总是诗。一个过于寂寞,一个过于孤单,在清冷的冬季,两个少年相互依偎,小小的心里溢满了惺惺相惜的情意,在他的心里,她是自己的那抹冬日暖阳,是自己在异乡的一抹亮色,让这颗漂在异乡的心不再沉闷,不再孤单;在她的心里,他是飞进自己内心的一道温暖阳光,不一样的阳光,带着七彩色,挥着翅膀,斑斓如蝶,让她一度单调的生活有了意义,有了希望,还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相互切磋诗词是这份友情的开始。
夕阳映下,碧人起舞,箫声四起,诗词相对。这种相处让两个少年的心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可他们忘记了,有些美丽背后往往藏匿着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