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毕业是一阵华丽的风
孔岩站在宿舍楼下等刘夏的时候,正是七月的某个午后。
他仰头看着躁动不安的宿舍楼,这两天是学校毕业退宿的最后日子。人们就像赶在一场大雨前备食的蚂蚁,东拉的,西跑的,还有砸锅卖铁泄愤的。家长们也加入了退宿大军,楼下开进开出各式各样的车子,拉行李的宝马和收废品的排子车相撞,司机被小贩揪出来索赔,造成四面八方开进开出的车辆堵塞,喇叭声、叫骂声……一阵风刮起废品车散落的纸张,宿舍楼下的那块空地连同整栋楼被折腾得倒过去,又翻过来。
一阵风吹散了满天的溽热情绪,阳光却是这般安宁,凝成一滴一滴清澈的光斑,在合欢树的叶子上,在蝴蝶兰的花蕊上,悄然流转,偶尔触地,似乎有破碎的清响。
是啊,毕业,这一天终于来了。在躁动与安宁中,大家似乎忘记了流连,忘记了回忆这四年来的点滴青葱。这是幸福的挣脱,还是退一步的无奈?带走的和带不走的,到底哪个更多一点。
刘夏推开宿舍门,趴在她对面床位上的苏晨正在号啕大哭。
两个来女生宿舍帮忙搬行李的男生听见哭声,探头探脑,从她身后向屋里偷窥。沈立一把把刘夏拉进来,“嘭”的一声关上了宿舍门。
苏晨已经累了,哭声见低,趴在床上,高一下低一下地喘着气。
“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刘夏走近了一点说。
“人家吴炀啊,签证已经办下来了,”孟晓曼坐在苏晨上铺,边整理行李边说,“他俩这恋情,以后只能深埋太平洋了……”
“少说两句吧,她都这样了。”沈立用挑衣杆摘下孟晓曼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扔给她说。
“早就告诉过她,吴炀他妈从大一就想送儿子出国,劲儿都攒四年了,你以为他真能放弃远大前程跟你待在这儿吗?说他套不住你不听,这下怎么着?”
刘夏看了一眼苏晨说:“苏晨可以等他呀。”
“哈!”孟晓曼夸张地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童话书看多了,一个个跟晶莹的小雪人似的。等醒过来呀,望夫崖都建成停车场了。回来,见鬼去吧,他要真说回来,鬼都不信!”
沈立被她说得笑了一声,又赶紧憋住,催促她说:“你快点吧,晚上还要一起出去呢,收拾不完了。”孟晓曼又嘀咕了一句:“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苏晨被她一说,又开始啜泣起来。刘夏走过去,摸了摸苏晨散乱的头发。她的电话响了,孔岩正在老地方等她,刘夏答应一声,放下手机对沈立和孟晓曼说:“今天的散伙饭照常吗?”
沈立看了一眼躺着的苏晨,想想说:“照常。”
刘夏说:“那我完事儿直接去那儿等你们吧,有事电我。”边说边走出了宿舍,到门口她转过身,很想对苏晨说点什么,却想不出半句合适的话,想想又转回去,一溜跑下了楼。
“刘夏,晚上不准带家属啊!”孟晓曼在后面喊。
出了宿舍楼刘夏的脚步突然停住,阳光缭乱,她用胳膊遮住眼睛,似乎刚才的事搅得她有些凌乱。
孔岩老远就看到了她,挥挥手,见她突然慢下来,就喊了一声“刘夏”,身旁合欢树上的麻雀刚刚停稳,又被他的声音搅起,呼哧哧,扑腾开去。
“孔岩,你会不会离开我?”刘夏有些神经质,扑到他怀里,抓住他的胳膊。
孔岩险些被刘夏扑倒,抱住她,站稳了,笑呵呵地说:“你今天怎么了?”
她还是不依不饶:“快说,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会离开我吗?”
刘夏被他反问,翘起嘴巴,赌气说:“会。”又补充:“等我不喜欢你了。”
孔岩佯装很失败的神情,说:“那我也会,等你离开我了,我就离开你。”
刘夏笑了,用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拉钩,等我不要你了,你才能离开我。”
天色有些晚了,燥热渐渐散去,风吹干脸上的汗水,很舒服的感觉。孔岩和刘夏分别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着校园溜开了,漫无目的,步子轻得有些缥渺。
西方的半边云霞流金溢彩,倾城泻下,把眼前的人和事都涂成瑟瑟殷红,忧郁地延展着。多少年之后,此时此地的人又该散落在何处?被不断地想起或淡忘,淹没在人生的一个个角落,和生命一样,被时光悄悄偷走。
校园的喇叭里响起大乔小乔的《消失的光年》,调子缓平,却有苍凉的气力。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