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飞翔在早夭的九月 文/李晓琳
信鸽飞翔在早夭的九月,像纷纷扬扬的花片,这个句子在夜晚掷中我,落在睫毛、嘴唇、小而软的指甲盖上,晕染沉淀,逐渐呈出轻盈而娇羞的粉红色。或者,这正仿佛青春的颜色,美也美得含蓄而纯净,它本不该是灰蒙蒙的。我决定给去年九月的两封信起这个名字,将它安插在纸页上,再给它一个美丽而稳妥的居所——继而忘记它。
那雪白而柔软的书页,是否正如同信鸽的两只小翅膀,在九月的暖阳中簌簌扑扇着,往晴空里飞去。飞到云端,终于凝成揩不去的一枚灰痣,呼哨声也再听不分明。为了观望而撷取它,我几乎将整个九月都荒废了。
—写在前面
写给女孩潇
日光底下并无新事,那么我们来谈一些旧的,一些泛了黄、已经被磨平的事。它们旧了,可是你瞧多么美,一茬一茬,像靡败后重开的花蕾,在人的忽略中重又活过来。我该怎么对你说呢,女孩,当你将友善之手伸向徘徊于崖坡的我,并赠我以真挚且宽容的眼神,那样的情感不仅仅是感动,甚至掺杂着感激、忧愁和某种诚惶诚恐。我明白是封闭了太多,拒斥了太久,一块柜子里锁了太久的绢布,有朝一日再被拿出来抖掉灰尘的时候,就不太相信自己还能做成人们眼里质地精良的衣服。
这一年的九月,我们可以坐下来读一些书,被一些炽烈的情感搅动着,时而畅笑,时而流出眼泪。浓稠的忧郁,短促的欢乐,稀疏的言语,可我们为此充实着。是的,我们借此活着,活出一些彩色来,虽然未来依然是无保证的。容许我提起它吗,女孩、未来,未来,这个渺茫而危险的语汇,我遍遍默念,仿佛眼见命运之神冷眼操纵一个笨手笨脚的戏偶孩子,独步于凌空高架的绳索。而这个孩子身上所背负的,又何止梦想的包裹?何止几束殷切而疼惜的目光?何止时代的嚣噪与动荡?何止期待,何止爱?
无论何时谈起这些,终究是太过沉重与苦涩了,而且唯恐落入矫情的窠臼,显得虚伪。可是也唯有在你面前,我可以卸掉身上所有坚强的装备,肆无忌惮地倾倒苦水,因为你是唯一不会据此斥责我软弱的一个人。而在更多与你隔绝的时间里,我沉默,像严冬里一枚紧实的果核。
我想你定是了解,沉默绝不等同于软弱,抑或冷漠。从前正是出于对纯澈之情谊、自由之生活的近乎偏执的追索,才使我习得了这执拗、敏感、悲观的性格,始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便是,一个人何以能够在如此短暂而有限的一次生命里,容忍囫囵吞枣的苟活……是的,我也曾愤怒过,像一只按不住的狂野的跳蚤,眉头紧锁控诉时代的浮躁以及人心的凉薄,直到痛苦如绳结般打了一个又一个,攫住我、前来扼杀我。
成长至今,当我终于意识到谦卑的可贵,才开始对少女时代曾向人群做出的孤洁倨傲的姿态后悔不迭。那些棱角与锋芒,阵痛与迷惘,其实都是成长的必经之所,并无大错,然而我依旧为此感到羞愧与恐慌——过多一针见血的话曾经无处安放,芒刺一般从这个少女的口袋里挤探出来,你注视她翩然而过,香尘细细,却将每一个过路人的身心都扎得千疮百孔。难道这非得是成长的代价吗?不,不,如果真正的成长非得与爱相左,那么这样的一生,我宁可不活!
意念的转变也并非一夜之间的事,像史铁生形容死一样,先是这里,再是那里,它在帷幕之后静静潜藏了许久,等一个熨帖的时机。于是有一天早上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愤怒这层外衣竟已整个被褪去了,只剩内里满满一个核,裹满寂寞。“暴雪压枝,一只小粉蛾的寂寞。”但不要担心,这其实已经真正是一种成长了。再小一些,她应该还难以体会这样精妙的譬喻,总是太专注于浓酽决然的痛苦,对这样细微的情绪自然不屑一顾。她现在是真有些懂了,一幕尚未排演完的舞台剧,深谙命运套数的演员已提前预知了结局,悲喜都看得极淡,只是在念诵台词的时刻,依旧感到惘然。铺天盖地的命运面前,人的脸孔究竟是苍白了些,浮灰一般一揩就净了,而那两下挣扎,尤其充满荒谬感。
对不起,潇,兴许我不该再将如此悲观的话说予你听,牵出你晦暗的情绪,然而你可知晓,悲观之于我,从来并不是故意为之的事,亦非标榜清高的资本,我常深恐引起这样的误会。前两日看到网络上的一个人说,他对人性素来持悲观甚至绝望的态度,并且不以为人性能带来什么好的结果。这样的论调简直叫人惊心,悲观若衍变成彻底的绝望,尤其是对人性的绝望,与行尸走肉再无区别,那是真正失却活着的意义了,何况人性所能带来的结果,也绝非一个人简单的价值观就能轻易“打算”的事。我才明白悲悯与绝望的中间,原来竟还横陈着这样可怕而虚妄的危险,稍不小心就会偏入其中,极需警惕的,一定要与这样的冷酷绝缘。
学习一步步认清自己的过程里,我深切地感到自己的锋芒再不该是向外的,再不该假借清白或意义的借口一次次伤害无辜的人。它们应当整个内敛进来,日日奉劝与驯服这颗曾经妄求的心,使它在不至于轻言妥协的同时,变得足够谦卑、宽容,微笑着承担起不同的意见,以真爱感化人。我终于想起,正是《西藏生死书》里说,要学会驯服你的心,让它变得柔软。而克里希那穆提所言“悲观的尽头是爱”,以及罗曼·罗兰有关“看清这个世界,而后爱它”的教诲,我更是在默诵过多少遍、跋涉过多少坎坷的弯路之后,才终于明白其中大彻大悟的境界……
此刻掐指一算,十八年不长的生命里,与你相识竟已超过十年,我真不得不双手合十,感激上苍,十年呵,需要多少的机缘与真心,才得以在十年漫长慌乱的人事变迁中,艰难地维持住这样一份友情。孤僻如我,便从未奢望能得到知己,而在初二你突然转学去异地上学的时刻,我也仅以为这份同窗之情将就此止步,再无任何动人的进展——我怎会想到就在两年之后,会再次与你在异地的同一所学校相逢,成为你众多旧友中唯一的校友,真的,我何其幸运!
每每回想与你度过的每一个珍贵的日子,都会有笑意浮上嘴角,仿佛有时光老人正手执彩色蜡笔,在脑海的画纸上描摹出一幅幅曼妙动人的彩图,每一笔都蘸满童真的趣味,却又比童话真实。可还记得那次暑假里信誓旦旦相约清早爬山,却忘了给车胎充气,抵达山脚时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推翻了登山计划,坐在山脚的凉风里啃食苹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冷笑话。后来又“不远万里”跟你去到荒凉的郊区,只为亲眼目睹曾数次被你大肆渲染的“此地最为可笑的三根电线杆”,整件事荒诞滑稽,却又洋溢着浪漫的诗意,年轻的每一秒细瘦时光都因它们变得丰盈。也曾在日暮时分去一家生意兴隆的酒店,点最便宜的炒面与清炒土豆丝,自带“酒水”,像模像样地请服务员拿两个酒杯。那时的生活美好得简直让人翩翩然,你都还记得吗?
而我又怎会忘却,在高三最为繁忙枯涩的那段日子里,你曾多少次携美食赶到宿舍看我,像黑暗里倏然投来了光。你说,以后每天我替你打水吧;你说,以后每周我为你洗衣吧;你说,我时间充裕,我不忙。我至今仍记得你说这些话时,脸上布满的贤淑温柔的光泽,我感到无比感激,然而更多的是自责。彼时的我正经历思想与生活间最为痛苦与激烈的冲撞,自顾无暇,更别说匀出心力领受并回报你这般无私的馈赠。你不忍心看我在压力面前生活得如此潦草,你说唯有以这种方式帮扶我,你哪知其实时至今日我依旧这样懒惰着。琐碎的日常生活之中,我不仅疏懒成性,并且一事无成。我永远是惊讶并佩服于你的心细手巧,“贤妻良母一般”,你知道的。
我更是了解那时你心上所担负的压力,绝不比我轻松分毫。我们都是如此深爱各自的父母,唯恐自己一时贪恋安逸,因一场考试而辜负他们的辛苦与期望,令他们自此面上无光。倘若没有这样的责任感与动力的支撑,你我又如何能那么坚决地,一次次掖起苦涩的挫败与委屈的泪水,一路坚持下来。理解父母,几乎成了我们最大的默契。只是事到如今,这样夹挤在人流之中盲目奔逐的日子,已经真正让我感到厌倦、产生怀疑。所有的人都在说,你一定要挤过去,挤过去。可挤过去又能怎样,挤过去是要去哪里?我们所要的亦非怎样的大富大贵,只是一份诚恳灵犀的情谊,一份自由真实的生活。我看到他们的脸孔正因挤压而变形,眼瞳里散放着茫然而冷漠的寒光,几乎就要为此感到退缩了,真的,这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世界?潇,我想离开,在自己尚未沦落为追名逐利的走兽之前,打碎这僵固残酷的一切,彻底地离开……日复一日,我站在自己密闭的小房间里,大声地呼喊着:“谁能来,谁能来跟我谈谈心啊!谁能告诉我,除了学校、衣服、相貌,你们究竟还有谁愿意在乎心?”
直到今天,远隔万里,当你在电话里跟我谈论你的孤独,我其实欢欣无比,出于私心,我希望你永远是这样孤独着,因为这将是你我交心的唯一线索——以往的时候,类似的话你从不对我说,而那时,我误以为你是欢乐的。好吧,从这一天起,我们约好,再不要谈到“孤独”了。因为使用泛滥,它渐渐成为一个符号,一种用以划分小资或非主流的标签。然而于此同时孤独大众化了,不再隐蔽于角落,不再用来维持痛苦和清白。就在今天,潇,当我终于放下所有的戒备与矜持,尝试去迎纳你、走近你,开口与缄默,获赠与失去已经都不能再让我感到恐慌,我感到发炎的伤口正一点点愈合着,渐渐抽掉了冷硬、刻薄,这个孤单太久的生命,第一次因为得到某个人的信赖而感到不再孤单。我想象有一天,可以踏上一辆西去的火车,在那所遥远的古城与你重逢。如果可以,女孩,请为我准备一碗正宗的西部凉皮吧。那时我将亲口对你述说,遇见你我感到多么荣幸,无论未来命运将以怎样的姿态拷打我们的尊严,苍老我们的容颜,此刻与你站在一起,就让天地都成为我们友情的见证。
谨以此信献上我对你最真挚的感谢与爱,愿重逢的日子来得快一些吧,我的小姐妹!
Yours
熊猫琳
写给男孩乔
亲爱的乔,其实这并不能算是一封信,因为我永远不可能有勇气把它寄给你。它就像一个残疾而不可见光的私生子,宿命所致,诞生的那刻就意味着被弃掉。可我仍像心存侥幸的护犊的母亲一般,奢望它得以留存下来,奢望以后有机会读到它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它字字句句都是为你而写的。
每年此时,悄悄滋养一份思念,像是从生活的块垒里浇灌出花朵来,尽管花朵那么卑微。而这是唯一的一年,我没有向你送去我的祝福,你是否也会感到心里空出那么一小下,倏然想起我来。爱从未泛滥,刻骨铭心的永远是那么唯一的一个人,藏匿在最不可碰触的暗深处。偏执里含着孤冷、孤冷里透出柔情的小男孩,站在山顶上,以殉道者的姿态远离着人群。你不知道,乔,你不知道我正是爱你脸上的悲悯。
由此,我希望我对你的爱也像你待世人那般无所求,那般毫无杂念,没错,像虔诚侧立的婢女,只需无私地追随你、沉静地遥望你,无需回应。可我有时真正会深陷悲哀的泥淖,难以自救,想到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像这封信与你的关系一样,明明彼此牵涉,却又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那一天,乔,于我,这真未免有些残忍。我唯有逼迫自己咬紧牙关,警告自己绝不能自怜。
今天,你已经满十九岁了,再不是少年。太久未曾见你,我已不敢想象你会长成何种气质的男子,是否还是过去那样干净谦逊,那样文质彬彬。而你还会记得前年的那个春天吗?我给你写信的那段日子,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太多人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争抢着扮演你身边的角色,像我这样一个在你面前总是沉默寡言、要靠写信来倾诉的女孩,我知道你不会记住太久。
可我一直记得,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人赞美你的外表,歆羡你的才气,在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将你环环围住。他们围住你呵,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把独自一人站在墙外的我整个挡住,使你永远看不到我伤心的眼睛;他们的掌声和欢呼是那么响亮刺耳,使你永远不可能听到我在心底悄悄为你捏一把汗的声音:乔,一帆风顺的成功和过多盲目的追捧,只会成为你心智成长的阻障,真的,我为你感到担心。
你永远不知道,只有我记得你原本应该的样子。只有我记得那个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喜欢遛墙脚走路的男孩,那个因为害羞与别人说话时不由偷偷掰手指或抓头发的男孩,那个也会爱慕虚荣为了保住考试第一的位子而熬夜复习到天亮的男孩,那个擅长理科却最头疼写作文的男孩,那才是真正的你呵!你并不是他们想象得那么完美。我为自己了解你的这一切别人所不关心的秘密而感到骄傲,亲爱的乔,那一切你的缺点和怪癖,才是我真正感到你与众不同的原因。
可是关于我的爱,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吐露过一个字。我深信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可是每当与你面对面站在一起,我仍旧不自觉地像其他人那样开始仰视你。你怎么会站得那么高啊,我使劲地踮起脚,费力地伸出手臂,也无法触碰到你的衣襟。我曾经是多么骄傲的女孩,唯有在你面前,我和我的爱永远卑微得像一粒尘芥。只要你一开口,再滔滔不绝的我即刻就会变成一言不发的哑子,我永远难以启口向你奉献我廉价的赞美,更不再相信自己有任何足以骄傲的才情。
去年春天你还给我的那封信,我一直宝贝似的收藏着,连同那本我最喜欢的书一起,从几百公里外的家乡带到了我上学的地方。你无法想象当我听到你说要在二十七岁自杀时候的痛心,尽管这样的选择对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天才来说,似乎是合乎常理的。那一天我坐在人去屋空的教室的后面,漫不经心地翻看报纸,炸雷一般,听到你在最前排语气平静地对一个女孩说:“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时,我会选择自杀。”我看到那个女孩轻笑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了头,继续做题,未置一词。痛心与愤怒集聚着血液,使我的整个脸瞬间涨红了,我啪啪地翻着报纸,沉默着,可我感到罪孽。一个每日恭维你、而后获得你学习帮助的女孩,竟对你的生命表现出这样事不关己的冷漠,而你又怎能如此轻易地虚掷造物主赐福给你的这一切美丽呢,乔?我的那封信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写的,我想我理解你,但我更觉你应该活着并且好好活着,上帝不应当剥夺像你这样单纯的男孩的生命。那是一封用去我许多正课和自习写成的信,甚至晚上回寝熄灯后,躲到被窝里打着手电接着写,那么厚厚的一沓纸,那么出自肺腑的若干字,你现在还会记得吗?后来你毕恭毕敬地将那封信还给了我,信的背面多了一行字:You"ve changed me。你的吝啬而又含蓄的一句话给了我多少的欢喜,可你并不想留下那封信的做法又是怎样伤了我的心呵,乔。
后来一切就都好了,你如愿以偿地去了想去的那所大学,才子状元,完满无比。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查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你,而我没能考到北京,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随着这次高考已越发远了,你站得越来越高,或者是我站得越来越低。你已经像一只长成的小兽,冲出围栏,跑到我目光再不能企及的地方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乔?那封写在春天的信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如初,可是转眼两年已经过去了。人的一生不就是由若干这样短暂的两年组成的吗?现在我已经一点都不为你担心了,人生短暂,那么倘若有痛苦,也就都是极短暂的,所以我相信你,定会好好珍惜这一生。从以前的同学口中隐约得知,现在的你的确过得充实而灿烂。我想对我来说,这就足矣。
大部分时间我在一个人走路,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我常常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来,看着路旁开成一片的桃花,或者盯着某一个前方男孩的背影,想象那会不会是你。有一次我真的看到一个背影跟你惊人相似的男孩,穿着跟你一模一样的衣服,可是我并未冲到前面看他的脸。我只是匆匆地扭转过头,哽咽着放慢了脚步。
当十八岁亦将离开我的时候,我竟丝毫没有小时候想象中的喜感,相反,我感到惊慌,仿佛青春就这么荒芜了一大场,值得一提的情感却太少,也许明天醒来,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拿割草机一一除掉。一直以来是走得太快了,一直是寄望有找朝一日能一个人撑起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一直在,只是没有等我,早已兀自朽败了。这一年的最后,学习变温和,变宽容,变谦卑,我急于向每一个认识的人证明我在变好,然而独独对你,我缺少勇气。我始终铭记你曾责怪我太过偏执激愤的那些话语,你说,不要妄图做普世主义者,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当我终于深切地认同了这种观点时,关于我的成长与转变,你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写这一封信的目的,不是为了纪念,不是为了让你知道,更不是为了同情自己,只是为了道别。是的,生命总无可避免地需要面对一次次道别,若要活得洒脱,便不能永远深陷于已经无法把握的记忆里,而今我也终于看淡了年少时的姿态及口号,再不是那般浮躁了。那么抓不住的,不如放手,别再自欺和强求。如果你能看得到,乔,我愿意潇洒地笑着向你挥挥手,今天过后,我将忘记那份卑微的爱,重新上路,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了,毕竟人生短暂。
只是也许,这会是花费我时间最长的一次道别,这会是一场无尽的道别。我轻轻地挥挥手,再挥挥手,可是双脚却不曾向前迈开半步。因为这份深重的爱已经与我纠缠了太久,让我从此与它分开,我是如此不舍呵,亲爱的乔。
Love from
猫琳
我看到青春正停在面前的纸页上,激越地歌唱,而我凝视它们的神情,奇怪竟有些惨伤。我将如何说再见呢?我将如何扭转身,藏起那企图拭泪的手?我将如何留下一个缄默而决绝的背影,在死去之前、远足之后,一次次埋下盼望归来的念头?
或者,写下即是永恒。如果可以,徒手放一只信鸽吧,如同放飞整个九月的念想。对于这段日子,我们从来所能做的,无非回想,无非珍藏,无非微笑——是的,无非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