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的蚜虫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的冬季避难所,它用喙把自己固定在那里。它在那儿喝着甜甜的汁水,创建一块根据地,然而,这种劳动的劲头却比享受夏天炎热的先辈逊色得多。它仍然通过无性的胎生方式进行快速的繁殖,使得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群落。长着翅膀的黑色蚜虫是它们最终的形态,就像我们看到从瘿里迁移出来的黑色蚜虫一样。
它们喜欢飞翔,也喜欢云游四方,然而,它与上辈们的旅途方向相反,上辈们是从笃香树飞向田野,而它们是从禾本科植物中来到笃
香树上,并且将在那儿修建夏季栖息所—瘿。观察它们到达的 情况一点也不困难。
5月的上半月,我每天都去查看荒石园里的笃香树。笃 香树的
叶子已经长得很茂密,不过还没有显露出成熟的绿色。在大多数小叶的叶梢上,都长了鼓凸的胭脂红小袋子,这些是春天的蚜虫群的瘿的雏形。在上午10点,如果天朗气清、阳光明媚,长着翅膀的蚜虫就会独自从各处赶来,扑到上部枝杈的叶子上,然后在上面漫步找寻,最后它们会聚集在一起,到处都是。
这些蚜虫在树枝上、在树干上依次往来奔跑,络绎不绝,忙得不亦乐乎。它们行进的方向是从上向下,这表明寻找的目标是朝着地下。
这种普遍下降趋势很明显,非常引人注目,然而也有几只蚜虫逆向上行,或者漫不经心地到处游玩。这几只蚜虫与其他蚜虫区别明显,它们的身体好像被截去了一段,后足好像被砍断,使它们失去了腹部。太让我吃惊了,居然有这么稀奇古怪的虫子,它们用胸部行走。不过,那些向下的蚜虫形态正常,呈淡绿色,有点儿胖乎乎的。对于那些没有腹部的虫子,我很快就发现了它的秘密。
让我们先来看看这些大肚子蚜虫吧。它们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光滑裸露的树皮上,往返不断,络绎不绝。假如它们遇到一个玫瑰花结形的地衣,就会驻足一段时间。地衣长满了小灌木丛的树干,下行的蚜虫队伍专挑有地衣的地方行走。
蚜虫占满了梅花衣的黄色玫瑰花,它们把腹部末端缓慢地、巧妙地插进地衣的鳞片,然后就静止不动了,并且维持一段时间。我不能观察到在隐花植物内发生的情况,并且它们很快就干完自己的事情。蚜虫开始再次行走,但是它们却没有了腹部,它们再次上升、飞走。到了下午1点钟,树干上只有没有腹部的蚜虫,它们慢吞吞地掉在了后面。在15天内,如果阳光普照,蚜虫们又会再次忙个不停。
它们在地衣那里做了什么呢?我将从实验室里进行观察,寻找答案。在一支玻璃试管里,我用画笔尖无目的地清扫下行的蚜虫长列,对它们强制地进行产科手术。我曾经用这个手术查看过秋天的蚜虫移民腹内的情况。
在一张纸上,我用针挤压它们的腹部,结果它们全部都产下了一群有黑色眼斑的胎儿。再次呈现在我面前的又是无性的直接胎生方式,这些蚜虫们既不能成为母亲,也不能成为父亲,它们全都能毫无区别地生殖,既配不上父亲的称号,也配不上母亲的称号。
它们是一群装载着儿女的载体,它们的使命是在飞行中把一群羸弱、无法自己到达的蚜虫带到笃香树上。蚜虫家族的空间运载工具—两种长着翅膀的蚜虫,它们在空中往来运输。风和日丽的日子,迁居的时机成熟时,它们从禾本科植物飞往小灌木;寒冷恶劣的天气,居住地下庇护所的季节临近时,它们又从小灌木返回禾本科植物里。
这两种长着翅膀的蚜虫体色一样,体貌和大小也几乎相同,生育的能力都比较弱。因为在秋天迁居的蚜虫一般一胎产下6个幼虫,在春季迁移的蚜虫一胎产下也不会超过6个。
在针的挤压下,对蚜虫进行的强制生产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我们让蚜虫恢复正常的进程吧。从玻璃试管里,我扫除几只有翅膀的来自笃香树高处的蚜虫。我为它们提供了一根干的小灌木枝作为探测场地。
可是,它们的生产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在15分钟内,蚜虫们已经产下一群小蚜虫。
这急切的生产情景与我的窗玻璃前面的秋季迁移蚜虫相同。当它们生产的最重要的时刻到来时,无论是否合适、是否有利,它们都随便找个地方就生产。因此,到达笃香树上的蚜虫急不可待地在树下铺着的地衣上找最好的避难所。如果它们迟到了,就会在中途产下幼虫,那么,毫无保护、露天的幼虫就会陷入险境。
现在,我暂时用小柴枝代替小灌木放进试管。长着翅膀的蚜虫迅速占领了这根柴枝,并留下了一群吵闹的幼虫。它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孩子们随意地丢弃在柴枝上。愚笨的蚜虫就像一部机器一样,毫不在意地丢弃了自己的产品。
这些蚜虫幼虫生下来时站立着,身体后部贴在支撑表面上,并且裹着十分纤细的襁褓,跟秋季蚜虫幼虫的情形一样,即使在放大镜下也看不真切。生下来的蚜虫胖乎乎的,在前2分钟内一动也不动。接着,那层薄膜撕裂了,足也自由了,幼虫蜕了皮,跌倒后趴在地上,然后,它离开这个地方去了别处。这样,大自然中又增添了一只蚜虫。
在很短的时间内,蚜虫母亲的繁殖能力就枯竭了。这只刚产下幼虫的蚜虫忽然换了体形,最初圆鼓鼓的装着胎儿的腹部,随着胎儿的降临,皱缩干瘪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一个很渺小的小颗粒,蚜虫变成了一块只长着翅膀的胸部。关于在笃香树上蚜虫的双重趋向的秘密,现在我们知道了原因。
在笃香树上下行的蚜虫们挺着大肚子,它们要去地衣那里生产,而在笃香树上上行的蚜虫从地衣那儿返回,生产后腹部消失。在这中间,它们在有地衣的玫瑰花结里产下了幼虫。
我的确收集到一些地衣碎片,在这些碎片中的大量鳞片下,我发现了一群蜷缩成一团的幼虫。它们和在试管里诞生的幼虫一样。让我还加上这一点:分娩完成,肚腹消失,在两三天后,长着翅膀的蚜虫就死去了,它们的使命也完成了。
无论是在我的试管里出生,还是从它们天然的掩蔽所取出,这些小虱子似的蚜虫根据体色的不同,可以很容易地分成4类。它们大部分呈草绿色,脑袋透明、足无色,身材细长,形态比较轻捷。其他各类蚜虫的大小要粗两三倍,身子鼓凸,其中有些呈鲜艳的琥珀色、有些呈淡蓝色,还有些体色很淡,略带黄色。
一只长着翅膀的蚜虫一胎生下6 ~8只幼虫。这些幼虫中既有身材苗 条的绿色幼虫,也有大腹便便的幼虫,只不过有的也呈绿色,而有的呈苍白色。这三类蚜虫代表着不同种类的可能性很大,然而,我却观察不出这三种蚜虫在外观上有什么不同。一点儿也不用怀疑,如果利用显微镜认真仔细地耐心观察,我就会找到它们的不同之处。
现在,我来观察一些有趣的情景。不管幼小的蚜虫体色如何,全都没有喙,长着两个显眼的黑色眼点。因此,它们能够看见食物,辨明方向,互相交往,聚集成群。但是,由于它们没有喙,因此它们连食物都吃不了。
在我用来装饰它们出生的试管的笃香树的枝杈上,它们神气活现,到处东游西逛。它们在树皮的缝隙驻足,跑到里面探险,然后又游玩了起来。最后,在被粗鲁地砸断的小枝丫的两端,它们玩起了捉迷藏,它们蜷缩在纤维的间隔中,脑袋钻进缝隙,尾巴露在外边。
第二天,在封闭试管的棉花团里,好比地衣里的藏身之处,我发现它们大部分聚集在一起,一动也不动了。我看见有些蚜虫每隔一段时间就悄悄用足调情;我还看见有些成双成对地抱成了一团,大腹便便的在下面,身材苗条的在上面。
情况很明朗了,这次我终于目睹了两种真正性别的蚜虫,它们正在交配。雌蚜虫比较粗大,体色根据种类变换;雄蚜虫比较细小,总是呈绿色。
它们好像是一对对冻僵的情侣,这是怎样的一种交配方式啊?要相隔很久,足才略微动弹一下,触角才略微摇摆一下。两个蚜虫缠在一起,交配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分开离去,事情就圆满结束了。
一开始看到这样艰难的交配,我简直难以置信。一般情况下,交配期都在鲜花盛开的季节,这才是合乎普遍法则的。过了交配的时刻,昆虫会改变形态体貌,变得更加健壮、更加漂亮。它长出翅膀,添加一些装饰物,可是,在我试管里的那些进行交配的蚜虫们却举行了最寒酸的婚礼。
它们长着翅膀的上一代没有雌雄之分,它们丰满多肉的尾巴根上带着像白轴皮饰带那样的长条痕,被困在瘿里。而现在试管里的已婚幼虫,却没有翅膀,没有雪白的饰物和没有橘黄色的肥大肚子。在整个家族中,它们是最可怜、最瘦弱的。在别的任何地方,性都兴旺发达,在这里却在消退。这真是对生命生殖的伟大法则的嘲讽。
笃香树的蚜虫依然抛弃了传统的性生殖,但是,蚜虫这个族类却没有出现衰败,相反却异常繁荣兴旺,在一个季节内,它们由一只繁衍成百上千只。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生殖方式不连绵不断地延续下去,就跟我们种植的大蒜、普罗旺斯芦苇、甘蔗等植物一样呢?为什么过去单独一只就能够很好地繁衍后代,现在要采用有性生殖呢?
生殖方式的突然改变,原因是蚜虫的改变。蚜虫先辈可以比拟为被根蘖围住的根,它们产下小小的幼虫。幼虫们迅速行动,把它们的喙插进瘿的内壁,而那些渺小的生产者自身就变成了卵袋,成了一个精巧雅致的家。生命将在那儿保存、潜藏整整一年,以前我们有穗,现在我们有种子。
为了禁受得住恶劣的天气,为了让生命的活力一直延续下去,虫卵需要两性的力量,像种子一样,把它们的潜在性协调起来,使得生命力更旺盛。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对于需要的理由,我不得而知,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现在我们来弄清楚,在蚜虫那儿事物是怎样发生和发展的。绿色的雄蚜虫在交尾后紧紧抓住封闭试管的棉絮,很快就变得干燥,变为尘土细粒,它死了;而雌性仍然原地不动。
我满怀好奇,想知道雌性蚜虫的腹内情况。在显微镜下,我看到半透明的皮下有个由微粒形成的乳白色椭圆星形物,几乎占据了整个蚜虫的身躯,就像一团无限渺小的星云,而它的中心天体就是一个卵。除此之外,没有卵巢和输卵管,没有像念珠那样的生殖胚孢,什么都没有。
首先几乎全部母性物质开始被分解和融化,然后根据新的规律铸造出来。这些母性物质过去旺盛的生命力,现在变得一片死气,并且聚集成球形,最后成了生殖胚孢。那么,未来的生命体就蕴藏在这个生殖胚孢里,这种物质的生命已经完结了,以后它将复活,复活后仍然保持原来的形态。这好像就是一种主宰生命的嬗变的高级炼金术,要找到比这更好的技艺,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从生殖胚孢里会产生什么呢?眼前什么也生产不出来,因为没有正常状态下的卵。现在的卵是一整只虫子,仅有一只。卵壳是蚜虫变干的皮,保藏着足、头、胸、腹和生殖组织的表皮分节。从外表上看,如果具有生气活力,这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初始的蚜虫。
现在,循环圈到此闭合起来,让我们再回到开头,回到在笃香树的地衣下面和在树枝的缝隙里,我收集到的谜一般的小粒。我的试管的棉花团塞里有黑色的和红棕色的两种小粒,就跟在小灌木上收集到的完全相同。
这些小粒都几乎全年保持着稳定性,等待有利的季节到来时复活,这就跟种子发芽一样。在5月份,它们生出来了,到下一年4月它们才孵化,于是开始了一个奇怪的世代循环,并且非常的复杂,三言两语是无法表述清楚的。
从蚜虫卵诞生的新的生命体,把一张新叶的叶尖鼓凸成胭脂红色的小口袋,接着它在这个袋子里产下一个逐渐分散而且将在别处一只只建立瘿的一群幼虫。
因此,居所的第一个建造者也是进行胎生,它们长大后变成了驼背,带着褡裢的装饰,把自己装扮成了红色。它们进行着疯狂的繁殖,胎生出众多没有翅膀的、身体呈杏黄色的蚜虫子孙,到了9月份,这些子孙的身体变成了黑色,并且长出翅膀。
在这个时候,膨胀的瘿打开了,长着翅膀的蚜虫飞往田野。在广阔无垠的田野上,每只蚜虫都能一胎生下6 ~ 8只幼虫。在地下,可能还在某些禾本科植物下面,这些幼虫度过很寒冷的冬季。
在冬季的栖居所里,瘿里的蚜虫也会繁殖,但是很节制。最后的一代是长着翅膀的蚜虫,它们同秋天的那些长着翅膀的蚜虫相似,抛弃地下的栖息所,来到了笃香树上。在树上,它们把肚子里还剩下的6 ~ 8只幼虫安放在地衣的遮掩下,或者树木的裂缝里。
一直到这时,整个蚜虫家系都在进行无性的胎生,但是,现在出现了有性生殖和卵。春天,长着翅膀的蚜虫一胎产下了雌雄两性都有的幼虫。不过,它们是整个家族中生命力最薄弱的。它们解除了对食物的依赖后,开始进行成对的交配,除此之外,它们没有其他的工作,过了多长时间,雄性蚜虫死去了,而雌性蚜虫则纹丝不动,开始转化为卵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