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十七岁,骑向美国的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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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只要能贴近她(1)

女儿离开我,到美国去读书。朋友们说你就轻松了,可以安心逍遥。我说没有啊,心牵扯的时候,甚至比每日辛苦地照料她还要累。尽管那只是一种感觉,但只要是母亲就能深切体会其中的艰辛。

不说送别时的伤痛。那是生命的悲伤,像身体的一部分弃你而去,从此是无尽的思念。然后是很多的梦,很多的梦是和女儿在一起,但睁开眼睛却见不到她,伸出手也不能摸到她的脸颊。长长的黑夜,心里空空荡荡。想着此刻不知道她在干吗。她那里是白天,有美国东海岸清澈的阳光。想着她的笑容,她的那双细长的手,还有,她的脚丫。

我便是这样想着,无尽无休。想着母亲所要想的,那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在女儿走后的半年时间里,几乎什么事情也没做,什么东西也没写。我总是惦念她,只有这一个念头。那时候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能联络她,为了能贴近她的心。

电 话

当女儿离我很遥远,电话便无比重要。因为我知道,只要拿起电话,就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她的声音,是能够接近她的唯一最真实也最物质的一种感觉。那也是一种触摸,用声音。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声音就等于是她。而声音的触摸,也就是生命的触摸。后来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就成为我生活中的必须。我只有经常能在电话中听到她,才会觉得心里是踏实的,生命也是有着落的。

比起网络,电话显得古老。但时代到了今天,打电话却依然是我们所能够运用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愿意,拿起电话就能越过空间的阻隔。特别是当女儿与我相隔千里万里,电话之于我简直就是一切。电话给我期待,电话是我的安慰。

最难耐也是最漫长的一次期待女儿的声音,是在她离开北京前往波士顿的那一天一夜。整整24小时,电话就在身边,却不知道该往哪打。那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在路上,在飞机上。不断地转飞机,在东京,在纽约。她才只有16岁。16岁独自出门远行,漂洋过海,直到南希和John在波士顿的机场接到她。南希曾许诺女儿一到就立刻打回电话来。他们说那会是波士顿的夜晚11点,也就是我们的上午11点。于是我等待着。几乎是一把女儿送上飞机,我就开始睁大眼睛期待着她的电话了。从清晨,到夜晚,又从夜晚到清晨。不仅仅是漫长的24个小时。在此之前的24个小时我也不曾睡着过哪怕是一分钟。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听到女儿的声音。我被这不懈的念头煎熬着。我期待着约定的那个时刻电话的铃声。后来终于熬到了11点,但没有电话打过来。我们等啊等啊,从11点到12点的那一个小时每一秒都像是一千年。于是我胡思乱想,牵念着我的女儿。我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24个小时之后还得不到女儿的消息。我觉得这简直是在承受着一种生命的痛苦。我想她,想她在天上,想她在转机,想她要搬动那么沉重的两个大箱子。想她要用简单的英语去应付一个那么庞大的英语的世界。可是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我的16岁的小姑娘。

我也曾无数次把电话打到南希的家里。可是电话的那一端却一直是电话的留言。我等啊等啊,心急如焚,眼睛不停地盯着电话,仿佛能看见电话的响声。后来直到12点20分,John才拿起电话说Hello!然后才是女儿的声音。她说纽约在下大雨,她说飞机晚点了,她说他们才刚刚回到家。她的声音很兴奋,一点儿也不曾在意我的焦虑。

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石头落地。

那样的欣喜若狂也是从未体验过的。

还有一次电话弄得我心绪不宁是在热闹的春节。才知道为什么会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的第一天我把电话打给女儿。波士顿的时间已经是午夜,家中还没有人,后来才知道是南希带女儿到中国城去春节狂欢。女儿回来后给我打过电话,可是不凑巧我又刚好不在家。这样阴差阳错,没有能和女儿通上话,让我异常不开心。第二天按我们约定好的时间我又没能找到女儿。其实那一次是南希上楼去叫她,我没太听清南希的话,就把电话挂断了。这一下我就真的没了着落。可是我不想在夜晚打搅他们休息,于是就只好立刻给女儿发了一个E-mail。我说我想你,春节你不在家我很难过,我想听到你的声音,却总是找不到你。信发过去后,心中的那种不安却依然持续着。那是一种很深刻的不安,我想我只要接不到女儿的电子邮件或是听不到她的声音就不会安心了。然后到了第三天清晨,我睁开眼睛就跳下床直奔电脑。我想我要是收到了她的电子邮件我就不再打电话了,可是好不容易上到网上却没有任何她的消息。信箱里没有女儿的新邮件,家庭的网站上也没有她的新照片。我想我那时候差不多是绝望了。那是清晨,她的夜晚,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终于,那是女儿的声音。她说她刚刚给我发来了E-mail。

我从电话上下来又回到了网上。果然,有蓝色的信号向前推进着,给我送来了好多天都不曾有过的好心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如此看重电话。而且和女儿通起话来我也不会太在乎钱。特别是当女儿特别想跟我说话,想讲述那些令她兴奋不已的经历和心情。我怎么能对她说,停下来吧,钱太多了。每一次结束前我总是不愿说好吧,就这样吧。我总是不停地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想想还有什么事?于是她想啊想啊,最后她说没有什么了,可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再说几分钟。国际电话昂贵的话费是无法和网络便宜的上网费用相比的,就像是用声音去触摸女儿的感觉是无法用E-mail所替代的一样。

后来,慢慢地,我养成了每周给女儿打一次电话的习惯。除非是她要外出旅游,比如她去纽约,去缅因州,去佛罗里达,南卡罗来纳,去加利福尼亚,或是去他们在科罗拉多州的家。每周打一次越洋电话的费用自然就很可观了,于是,我便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寻找那些能够便宜下来的通话方式,比如:IP卡。

幸好我们所置身的是一个高科技的时代。幸好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几乎每分钟都会有新的科学技术诞生。幸好我国的IP通信方式刚好在女儿出国的时刻出现。于是在女儿离开家之前,就有朋友想方设法地为我买到了一张还不曾正式上市的500元的IP卡。卡上通向美国的线路,每分钟竟只收4.8元。这真是太幸运了。简直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和女儿在电话里聊天了。也许恰恰是因为价格便宜,心理上没有负担,到头来,反而会用去更多的钱。想想那些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就没完没了的心情吧,就仿佛女儿并没有隔山隔海。而越是这样的越洋电话在感觉上就越是显得光阴似箭。一分钟又能说些什么呢?于是光阴和金钱就这样相伴着飞逝。但只要能与女儿贴近。

从此我便不停地购买IP卡。我尝试着各种公司的各种IP卡的性能。吉通的、联通的、100元的、500元的。我学会了各种卡的操作方式。我的手头总是有无数张IP卡,无数个账号和密码,卡上又总是保持着很多的钱。无论在哪儿,我都能从那个地方的双音频电话上用我的卡把电话打到美国。这真是太好了。这让我觉得很踏实。IP卡使我和女儿近在咫尺。

网 络

网络像天使。掀动着能够穿越宇宙的翅膀。是因为女儿的遥远,是因为女儿刚刚到达波士顿,就有了她初到美国的照片从网上发过来。于是急急忙忙到数据局去办理各类上网的手续。那时候我才刚刚买了电脑,完全是因为女儿要远行。而我还几乎不会使用这种现代化的设备,我就首先成为了网民。如果不是女儿的出国,不知道我还要把自己的这种现代化进程拖延多久。确实,我购置电脑完全不是为了写作,而是为了能以最迅捷的方式与女儿联络。

当然在初始的阶段要朋友来帮助我。一位编辑部的非常专业的电脑专家朋友不厌其烦地引导我。在他看来,我的问题都非常小儿科,但他还是十分耐心地回答我。他是在我们双方对电脑知识的掌握异常悬殊的情况下和我对话的,他除了谆谆教导我,还要为我申请到各种电子邮箱,设定好所有通讯的程序,特别是还要为我安装好特别重要的调试解调器,那是保证我能够随时上到网上、随时接收电子邮件的唯一途径。为了接近女儿,我懵懵懂懂地成为新一代网民。

网络是我和女儿联系的最快的方式了。那方式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奇迹。网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我能够在几秒钟之内就收到女儿的信,我还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在网上看到女儿的图像,知道她此时此刻怎样,在干吗。感谢现代科技,感谢网络。有报道说,网络是美国在20世纪送给21世纪的最伟大的礼物。那些硅谷的比尔·盖茨们,那个使戴尔转眼之间就成为富人的战略,是他们让我们共享了这一人类文明的伟大成果,是他们使我和女儿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