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十七岁,骑向美国的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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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若若回家

真的是最后的时刻了吗?有时候真的不敢相信。我们将结束这漫长的分离。整整一年,甚至更长。想想375天之前的那别离,仿佛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了。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具体而实际。那就是我们都在各自做着若若回来前的准备。在美国,他们将忙着打点行装,特别是因为John也要来,他们的准备也就随之更复杂。而我们则忙于收拾所有的房间。我们的新房子,还有妈妈那边的新房子。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John和女儿。

8月23日的晚上,和女儿通了最后的也是最长的电话。在那个电话中,我们为他们的归来探讨着最后的计划。那时候我和他竟临时成立了一个接待小组,负责John到来之后的诸多事宜,特别是要为初来天津的John安排好旅游的行程。这种家庭的接待小组真的非常有意思。我们不断地制订各种旅游的计划和表格,联系各种各样的朋友,与所有John将要去的地方打招呼。当我们终于敲定了那个详尽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旅游计划后,连我们自己都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把我们的安排告诉了他们。

在漫长的IP号码之后,John的电话已经响了三声却依然没有人接。我想一定是他们又不在家。因为在若若即将回来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总是不在家,不是去看朋友,就是到商场去买东西。我知道在第四声铃响之后就会是John的留言提示了,我甚至已经在想我该在电话中对他们说些什么了。然而就在第四声铃响到来之前,John抓起了电话,他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Hello!于是我说,嗨,John,我是玫。于是John兴奋了起来,他说,你好。而紧接着,他竟滔滔不绝地在电话中说起最近美国的摩托罗拉公司在中国投资的事,且投资额很大,而且投资的地方就在天津。一切跟天津相关联的人和事,一切美国与中国友好的举动,都会让南希和John欢欣鼓舞。那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在天津,所以天津也就成为他们最满怀热情关注的地方。John就是这样,无论通过什么渠道,只要有一点点关于天津的信息,他都会立刻用电子邮件发送给我们。譬如他曾在美国的一家图书网站上看到介绍我的网页;譬如不久前他在美国的报纸上读到的那个关于改善天津市环境质量的“蓝天工程”的报道。总之那天我没有用女儿翻译就大致听懂了John的话。因为那些天我们的媒体也一直在大力宣传摩托罗拉公司在天津投资的事情。John真的很高兴。他说能去中国让他很振奋,他已经做好了来中国的所有准备。

然后若若来接电话。她说她和John乘坐的依然是UA(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航班。美国时间星期三(8月30日)清晨7点从波士顿起飞,上午10点15分抵达旧金山。然后他们在那里转乘国际航线。11点整从旧金山起飞,这中间只有一个很短的停留,办各种由国内航线转乘国际航线的手续,总之非常紧张。如果遇到天气的问题或是国内航班晚点,他们很可能就要改乘另一班飞机了。大概也恰恰是因为旅程的如此艰辛,南希和John才决定一定要送女儿回家的。女儿说他们会随时与我们联系。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们就将于北京时间8月31日(星期四)下午2点半到达北京了。

天哪,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就是说再过一个星期,若若就能到家了?

又问John来想看什么。若若说,John第一想看看天津这座城市,那些古老的文化和现代的建筑。然后John想看天津的高尔夫球场,因为John和南希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打高尔夫球,他们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去高尔夫球场。John还说他想看长城,他说长城是他的梦想,他从儿时就梦想着能爬上长城。若若说还可以带John登天塔鸟瞰天津,还可以带John去北京秀水街那样的地方转转,可以到星巴克去喝咖啡。总之可以带John玩的地方很多,中国太大了,真希望John能看到中国历史悠久的古老文明和现代化的飞速发展。

告诉若若我们还为John联系了我的大学同学宇建,让她为John介绍关于中国金融界的状况,因为John和南希都是美国金融界的资深顾问。

后来John要若若对我们说,我们一定不要把他当做一个客人,而是要把他当做一个家里人。他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对他大喊大叫,就像若若有时会对他大喊大叫一样。John还说一定不要提前买东西,因为他要自己逛中国的商店自己买东西。

最后John还提醒若若告诉我们,说若若又长高了,她现在的身高是1.73米,比原先又长高了5公分。John又说到中国后,他一定要跟外婆学做几个中国菜,因为John从来都是喜欢做饭的。而在诺维尔家中,若若说,其实也一直是John为她和南希做饭的。

若若还说申请美国大学的事一直在努力进行着。她说此刻南希就正在楼上为她填写申请的表格。她说有南希帮助她一切就会很顺利。她还说她真的希望能到美国来上大学,所以南希在全力以赴地帮助她。

最后,若若特别兴奋地告诉我,她说,妈妈,我们明天就要去波士顿看凡·高的画展了。凡·高的画展?我异常惊异。若若说是的,凡·高的画来波士顿展出了。她说真是太棒了。她是那么喜欢凡·高,而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她想不到竟会有凡·高的画展,来为她伟大的美国之旅作别。

是的,这对于如此热爱凡·高的女儿来说,是一个怎样辉煌而壮丽的尾声。后来她为此写了那篇无比美丽的散文《与凡·高面对面》。这个完美的尾声显然令女儿终生难忘。其实这仅仅是女儿漫长的美国经历中一个小小的瑰丽的瞬间,而她的一年365天其实就是由无数这样的美丽瞬间组成的。回国后,她其实一直都想把这些记录下来,但是繁重的高中毕业班课程却压得她抬不起头来,甚至连休息和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黎明即起,夜晚归家,而她回来后所写的三篇文章:《有七面山墙的房子》、《与凡·高面对面》和《天使的篮球》,全是她从紧张而繁重的学业中抢出来的,是从那些美丽的缝隙中挣扎出来的。因为那缝隙的美丽,女儿的文章便写得美丽。那么精彩的文字和感觉,甚至令我吃惊。出版社的阿姨看过她的文章后非常感慨,当即就约她写一本关于美国经历的书。那是她所独有的,她也的确应该把这非凡的生命经历记录下来,但是,她没有时间。她真的一点儿时间也没有。她知道比起写书,更重要的还是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她希望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掌握最系统的知识,她需要拥有了这一切之后,然后再说别的。

就这样,最后的时刻。

最后的那个短电话是在8月29日的上午,也就是John和女儿出发前在诺维尔家中的最后一个夜晚。John和若若第二天清晨就要从波士顿起飞了,而南希会开着车到机场去送他们。

这是个怎样的时刻。

这将是个怎样的时刻。

不知道John和女儿离开后,独自一人留在家中的南希将会怎样度过。如果南希不是那么爱若若……

但是南希是那么爱若若。整整一年,每一天若若都在南希身边闪亮着。南希很多次说起,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年,生命何以美好?南希说,仅仅是因为她的身边有若若。而若若一走,就像是走空了整个的家。家中再没了若若的欢笑和她走来走去的身影。那是一段对南希来说最难熬的日子。她说她会想若若,特别特别地想。如果有John在,南希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而偏偏要南希单独留下来,留下来熬过这痛苦的时光。

后来女儿回家后便立刻给南希打电话。在电话中南希和女儿都哭了。那时候女儿几乎不能提南希,只要一说到南希,她的眼泪就会禁不住在眼圈儿里转。劝她,擦掉她的眼泪,又会有新的泪水盈出来。她说,她在美国的一切都是南希给她的。那是一种多么深刻的想念,美丽而动人的。

后来知道女儿走后,若若在瑞士的姐姐瑟若连续3天每天都给南希打电话。因为那个懂事的瑞士女孩知道若若的离开对南希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单独留下来的南希会怎样地独自伤心和哭泣。所以瑟若不停地打电话安慰南希,她这样做是因为她了解南希对若若的那一份深邃的爱。

至今想起来南希单独留下来的伤痛,心里依然很难过。

然后就到了那个真正激动人心的时刻。那是我等待了一年365天又10天的那个再也等不及的时刻。

我们早早上路。我们从中午就开始在首都机场国际航班的出港口等候。我们翘首以待,我们望眼欲穿,我们抬着头不停地看着那个不停发布着各国航班信息的大屏幕。

我知道那时候离女儿到来的时间还很远,但是我真的已经等不及了,这样只能是把自己弄得很焦虑。那是一种不能不有的母亲的焦虑,因为女儿就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能见到她,我就能真真切切地把她抱在怀中了。那是我的女儿。我真是太想太想她了。

突然,屏幕上滚动出关于UA航班的信息。

由旧金山起飞的UA803航班晚点。

晚点?天哪,为什么晚点?

屏幕上不会显示为什么晚点。

晚点是正常的。但是对我来说却是难以承受的。为什么要晚点?我问着。问着自己和他人。我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女儿了。为什么不让我在原先约定的时间见到她?我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请告诉我为什么要晚点,晚点让我莫名地焦虑不安起来。

但是我们必须等。

面对那个冷冰冰的庞大的信息屏幕,我们束手无策。

很热的天气,而等待却让我手脚冰凉。

我们开始在那个候机大厅中走来走去,焦虑的脚步,心怦怦地跳着。我想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了。不知道天上那个UA的飞机这会儿飞到了哪儿。

后来屏幕上终于又滚动出UA803最新的信息,那闪亮的信息通知我们,45分钟后,飞机将按时降落在首都机场的跑道上。

终于又有了一个时间。

我昼思夜想的时间。

45分钟后。保证是45分钟之后吗?

其实我们真正等待的时间远比45分钟要多得多。飞机落地,飞机靠港,John和若若走出来,他们还要等待着领取他们带来的那么多的大箱子。

但总之有了一个可以盼望可以期待的时间了。

我们就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屏心静气地等待这最后的45分钟。

我不停地向大厅里张望着,其实我明明知道飞机此刻还在天上。直到信息屏终于热情地通知我们,UA的飞机已安全着陆。

我没有想过该怎样与阔别一年的女儿相见。但是我知道反正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妈妈。我只是不知道这一年间女儿是不是变了很多。这样想着,我便有了种莫名其妙的紧张的感觉,女儿回来了,我干吗还要紧张呢?

后来我们猜出那一定就是从美国来的UA的旅客。

果然,他们真的是UA的飞机上走下来的,他们有UA的风度。

那即将到来的最后的时刻。

终于到来。

远远地,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John和女儿。从美国回来的女儿那么漂亮。周身散发着那种健康而明亮的气息,是那种典型的阳光女孩。她推着行李车向外走着。身边是更加高大的John。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也能远远地看见我。但是她一定是知道的,妈妈就在等候的人群中。后来女儿走过来,她的那种美丽而快乐的微笑又重新贴近了我。她看见我后便伸出了臂膀,她知道那是我们见面的必然。想不到遥远的女儿转瞬之间就站在了我面前。在与她分别了整整一年之后,我们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