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奇后(巴巴狗)
楔子
天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眼看快下雨了。一条宽阔而僻静的道路上驶来一辆简陋的马车,有些破旧的车轮发出刺耳的响声,厚厚的粗布帘把车厢遮得严严实实。
“停一下!”
车里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年轻的车夫吆喝着马停下来。
路边矗立着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贵族府邸。宽大的朱漆大门已蒙上一层灰,失去了以往的鲜亮,两个金色兽头也锈迹斑斑,一个铜环已不知去向,另一个也摇摇欲坠。
车上的老年妇人掀开车窗,透过白色的面纱,隐约可见她面上布满了可怕的疤痕。即便如此,她的神情中依然透着高贵的气度,特别是那双眼睛,可以想象年轻时是多么貌美如花。
车夫见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宅子,笑着解释道:“夫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里是从前的平阳公主府。想当年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夜夜笙歌,几条街都能听见,连陛下也经常驾临。只可惜,公主和夫婿卫大将军一死,几个儿子也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几年光景,这公主府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这条街都冷清下来了。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妇人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默默地放下车窗。
“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扬起微微的尘埃。
第一章 锦绣红妆
四十年前。
平阳公主府。
虽然天还没黑,但早已点亮了盏盏精致的宫灯,平阳长公主端坐于主位上,宽阔的舞场中央,一个少女随音乐翩然起舞,一身粉色的纱衣如烟如雾,裙袂飘飞,恍若仙子,舞了一段后,又启朱唇边舞边歌,歌声清婉动人,在夜色中更觉诱人。在场众人无不称奇,长公主也拊掌称赞:“好!子夫的舞技大有长进!”
侍立一旁的采月俯身笑道:“奴婢早就看出这孩子是块学舞的料,她那腰身真是柔若无骨,再加上天资聪颖,她们卫家姐妹三人,就属子夫是个人尖儿。”
长公主笑笑:“还不是你调教得好。”
采月谦卑地说:“公主谬赞了,这府上的人,不都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奴婢可不敢邀功。”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禀长公主,驸马回府了。”
长公主有些吃惊:“今晚驸马不是去窦府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采月笑道:“长公主别担心,恐怕是驸马惦记着长公主,所以提前赶回来了。”
长公主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越发没规矩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什么!”
正说着,驸马曹时已换了便衣走来,采月忙取出坐毯铺在长公主身旁。曹时微微一抱拳:“长公主!”
说完,自顾坐了下来,伸手取过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
长公主看出曹时面带愠色,叫停了歌舞,又为他斟上一杯酒,柔声问道:“驸马何事不开心,说出来听听。”
曹时忿忿地说:“我是为长公主,为……太后与陛下不平!”
长公主脸一沉:“驸马但说无妨。”
曹时哼了一声:“窦广国那两兄弟,不过是人家的家奴,我曹家下等奴才恐怕都比他们高贵,现在仗势着是太皇太后的兄弟,一个个加官进爵,盛气凌人!”
“可是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趁着酒醉,出言不逊。太后早年在宫外生的女儿不是嫁给了个屠夫吗?他们竟以此事大做文章,这样大不敬的话他们也说的出来!”
见长公主默不做声,曹时又说道:“长公主是太后的长女、陛下的同母姐姐,怎能容忍他们这样对太后与陛下不敬?我们再不能坐视不理了!一再忍让,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窦氏一族都是些山野粗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和他们斤斤计较,失了身份!如今陛下虽然登基数年,但政权依然掌握在太皇太后手中,最重要的是,窦家人掌有兵权,稍有不慎,陛下帝位难保……”
曹时沉默了,长公主勉强一笑:“好了,别为这些事烦心了。子夫,为驸马弹奏一曲!”
卫子夫俯身:“诺。”
说罢款款坐到琴边,悠扬的琴声从指间流出,令人心旷神怡。
长杨宫,正殿。
太皇太后端坐于凤座上,馆陶大长公主与皇后陈阿娇侍立左右。
大长公主奉上一盏茶:“母后,女儿日前偶得一偏方,可治母后眼疾。清晨采集竹叶上的露水,加入上好的白菊,以炼碳文火烹煮,连服数月,母后即可复明。”
太皇太后接过茶,闻了闻,赞道:“闻起来都让人神清气爽,”一边说,一边拉过皇后的手,“我众多子女中,就属你母亲最孝顺,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
陈阿娇笑了笑:“皇祖母的意思是怪阿娇不贴心啦?”
太皇太后哈哈大笑:“这孩子,都是哀家把你宠坏了,就知道撒娇!”
大长公主笑着说:“阿娇恐怕比女儿更孝顺您呐,这烹茶的露水就是阿娇亲手采集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孩子,你自小身子就弱,怎么禁得起啊!你们的孝心哀家知道,以后这些事让宫女做就行了。”
大长公主拉拉太皇太后的手:“阿娇的脾气母后还不清楚吗?母后的事她都万般小心,怎么放心交给宫女去做呢?”
太皇太后点头叹道:“还是女儿家好啊,男儿一长大,心也就大了……”
陈阿娇想了想,笑道:“皇祖母,陛下并非不孝敬您,只是碍于太后……”
大长公主也附和着说:“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所以……”
“胡说!王娡当初只是个美人,不过是母凭子贵当上太后。怎么,她还想爬到哀家头上?!”
大长公主与陈阿娇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说道:“日前,听太后说她母亲出身高祖皇帝亲封的诸侯王——燕王一族,是贵族出身呢!还说,若论出身,恐怕比太皇太后还高。”
太皇太后一拍桌案:“她妄想抬高出身来压倒哀家!哀家这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没经历过?!”
眼看时机已到,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想当年,女儿与太后也情同姐妹,只是她当上太后,整个人就变了,不但对女儿不理不睬,对阿娇更是疾言厉色。”
“哦?是吗?”太皇太后有些惊讶:“阿娇,怎么没听你说过?”
“母后,您的这个外孙女就算牙齿打落了也和血吞,怎么会和您诉苦呢?”
“不行,你说给我听听!再怎么样,哀家也不能让我这外孙女受半点委屈!”
“其实也没什么,一个低贱的宫女引诱陛下,而且恃宠而骄,对阿娇无礼,阿娇就依宫规将其杖毙。后来,太后知道了,就……”
“这还了得!皇后乃后宫之主,又是哀家亲外孙女,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来人!传太后!”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后来到长杨宫,相互见过礼后,垂首侍立。良久,太皇太后方开口:“王太后,你也曾经是皇后,哀家问你,你可知何为‘皇后’?”
太后恭敬地说道:“自周朝起,天子之妃称为‘后’。《周礼?天宫内宰》曰:‘王后率六宫之人。’皇后在后宫的地位就如同天子,是众妃嫔之主。”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那陈皇后算不算后宫之主?”
太后不知何意,只能说:“陈皇后乃彻儿发妻,当然是后宫之主。”
“既然太后也认为阿娇是后宫之主,为何为一个宫女苛责于她?!难道身为大汉皇后,连处置一个小小宫女的权力都没有了?!你让阿娇脸面何在?!”
太后只觉一阵冷风吹来,一直寒到骨子里,她不敢争辩,只得垂首称是。
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阿娡,哀家知道你今非昔比,可是,你应该知道,彻儿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先帝众多皇子,为何偏偏选中了彻儿?若不是馆陶大长公主在先帝面前极力夸赞彻儿德才兼备、有帝王之相,你以为能有彻儿的今日?!一个卑微的宫女,以色诱君,理应处死,你居然帮着那个贱婢斥责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究竟是厌恶皇后还是厌恶我这个瞎了眼的老太婆?!”
太后只觉得一阵眩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流泪满面:“太皇太后明鉴,彻儿与皇后大婚数年,膝下无子。彻儿求子心切,才出此下策,那宫女已有孕在身,皇后将其杖毙,臣妾只觉可惜,所以唤皇后来问了几句,并非忤逆太皇太后!”
“够了!你不必在此说皇后的不是,若不是阿娇,你以为刘彻还能稳稳地坐大汉天子的宝座吗?!”
太后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嗓子有甜甜的东西涌出,接着,太皇太后的身形越来越模糊,满头的珠翠变成金光一片……
当太后醒过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寝宫里,身边是红肿着双眼的平阳长公主。看到太后醒了,长公主忙递上参汤:“母后,御医说母后是急火攻心,一时昏厥,需好好调养才是。”
太后呷了一口,摇摇头,虚弱地靠在枕上。
长公主眼里闪着泪光:“母后,方才的事女儿都知道了。陈皇后自恃功高骄横无礼,听说,这几年来她从未向母后问过安,只知一心奉承太皇太后。何况,她与陛下大婚多年,求医的银钱花去了九千万也未有生养。并且此人生性善妒,不准后宫嫔妃接近陛下,这样的人也配做我大汉皇后?”
太后流泪道:“哀家何尝不知道?但太皇太后一向不喜欢彻儿,若不是阿娇,恐怕……咱们只能忍,等到那一天,彻儿真正掌权,咱们的出头之日就到了。”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子嗣,这可涉及大汉江山的稳固啊,母后应为陛下考虑才是。”
“那依你之见呢?”
长公主低声说道:“女儿已收养了附近大户人家女子十多人,以备陛下选取,为皇家延绵子嗣。母后可告诉陛下,以祭扫为名到女儿府上。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陈皇后也无可奈何。只是,此事千万不能先让皇后知道,以免生出事端。”
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若那女子有孕,就住在哀家宫里,皇后再蛮横,也不至于闹到这里来。”
长公主点点头:“母后好好休息,女儿改日再看望母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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