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枕留香
未央宫,承明殿。
刘彻端坐于桌案前,翻阅着奏章,这时,内监来报:“陛下,皇后求见。”
刘彻抬起头,顿了顿:“传!”
“诺。”内监领命而去。
片刻,卫子夫走进大殿,盈盈下拜:“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刘彻埋头于奏章中,只说道:“皇后平身!”
卫子夫见状,有些不悦,站了一会儿,勉强笑道:“陛下,臣妾今日是为李昭仪而来。”
刘彻不由地放下奏章,抬头说道:“是吗?所为何事?”
卫子夫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陛下,臣妾听说李昭仪因有孕,整夜睡不好……”
“什么?!朕怎么不知道?传过御医了吗?”
“小皇子老是折腾,御医能有什么法子?”
刘彻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哦,原来如此!”
“臣妾听说香玉能安神,陛下不是有一对南疆进贡的香玉枕吗?臣妾替李昭仪讨要,不知陛下舍不舍得?”
刘彻大笑:“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皇后与李昭仪真是姐妹情深啊!来人,把香玉枕拿出来!”
卫子夫心里有一丝酸楚,默默地接过香玉枕,俯身道:“臣妾替李昭仪谢陛下。”
刘彻手一挥:“快给李昭仪送去吧!”
“诺。”
卫子夫走出未央宫,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玉燕忙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精露一滴一滴涂抹在香玉枕上……
天渐渐黑了,明光宫中点起了盏盏华丽的宫灯,卫子夫似乎没有一丝睡意,坐在窗边悠闲地喝着茶。
忽然,一内监匆匆来报:“禀皇后,李夫人突然早产,血流不止,情况紧急……陛下已经过去了……”
卫子夫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吩咐道:“玉燕,备宫车!”
“皇后,宫车已等在宫门口。”
卫子夫点点头,扶着玉燕的手走出宫门。
到桂宫门口,只见人头攒动,不时有宦官、宫女进进出出。刘彻焦急地来回走着,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卫子夫身上。
“陛下!”卫子夫扶刘彻坐下。
里面传来李昭仪痛苦的叫声。
“唉!”刘彻叹了口气,摇摇头。
“陛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陛下别着急。”
“朕怎么能不急?!按理还有一个多月呐!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大出血……”
宫女们端着热水鱼贯而入,不时又有宫女端出一盆盆鲜血,刘彻看得心惊肉跳,卫子夫忙拉住他,小声劝道:“陛下还是别看了,李昭仪吉人自有天相,陛下放心吧……”
突然,一声婴儿的哭声划破夜空,刘彻激动地站起来:“生了!”
喜娘抱着一个小包袱跑到刘彻面前:“陛下、皇后,是个小皇子!”
刘彻大步走到李昭仪床前,紧握着她的手:“昭仪,你给朕生了皇子了!”
李昭仪似乎累极了,脸上闪现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眼睛慢慢合上了。
“昭仪!昭仪!——御医!御医哪里去了?!”
几个御医忙不迭地跑过来,仔细诊诊脉,向刘彻说道:“陛下,夫人失血过多,已昏厥过去,臣开个方子,日后好好调养方能恢复元气。”
刘彻吩咐道:“传朕旨意,李昭仪之子赐名髆,封为昌邑王!”
卫子夫听闻,犹如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下,全身冰凉。过了好一会儿,方笑着说道:“陛下,有御医在此,李昭仪不会有大碍。快天亮了,陛下还要早朝,还是由臣妾代陛下陪昭仪吧!”
刘彻有些不舍,但还是点点头:“让御医守着别离开,若有什么事,速速来报!”
卫子夫躬身道:“诺。臣妾恭送陛下!”
看刘彻走远,卫子夫返回寝殿,将胡御医召至面前:“卫夫人的药方呢?”
胡御医忙呈上药方,卫子夫略看了看,全是些名贵药材。
胡御医犹豫着说道:“皇后,有一事臣觉得有些古怪……”
“何事?但说无妨!”
“李夫人已诞下皇子,但如今仍血流不止……夫人的床上似乎有一丝异香,依臣的经验,似乎有红花的成份……”
卫子夫脸色骤变,厉声呵斥:“放肆!什么红花?!那是陛下亲赐的南疆香玉枕,自带异香,为的是让夫人能安睡!若敢再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
胡御医吓得不敢言语,卫子夫见状,脸色慢慢缓和,柔声道:“胡御医世代为医,忠心不二,如今又照应李夫人,理应褒奖。夏荷!”
夏荷会意,将一锭金子塞到胡御医手中。
胡御医战战兢兢地谢恩:“这……臣……谢皇后恩典……”
“你先下去吧!”
“诺。”
待御医退下,玉燕有些不放心:“皇后,他……会不会告诉陛下?”
“此人胆小如鼠,孤已告诉他,那是陛下赐的玉枕的香味,谅他也不敢冲撞陛下!”
玉燕点点头:“奴婢一定着人好好盯着,不让他单独见陛下——这皇子封王一般都要等几年,李夫人的皇子刚出生就封王……”
卫子夫冷笑一声:“这倒没什么,迟早要封的。昌邑王……昌邑倒是个好地方,陛下可真能会选!”
“封了王也不见得能成什么气候,若李夫人一旦薨逝,陛下众多皇子,不也见得待见他!”
卫子夫叹了口气:“孤原以为李昭仪必然血崩致死,谁料到她命大……那药用得太迟了,若再早一个月,保管她生不下这孩子!”
“李夫人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赢得陛下的宠爱,那‘四美丸’已经吃完,奴婢就想看看,等她色衰之时,如何逗引陛下!”
卫子夫走到窗前,远处已出现淡淡的霞色,笑道:“今日必是个好天气!”
……
桂宫寝殿中,李昭仪躺在病床上,脸色异常苍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两个小宫女拿出刚换下的寝衣,上面血迹斑斑。玉蕊见了,不免焦急,又怕被李昭仪看到,只得吩咐她们赶快拿走,心中也暗暗纳罕:“都三日了,血依然没有止住,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这时,一宦官送上一碗药汤:“姑姑,药煎好了。”
玉蕊忙接过来,示意他退下。几个宫女扶李昭仪坐起身,李昭仪眼睛都睁不开,轻声问道:“髆儿呢?”
“乳娘喂了奶,已经睡下了,夫人放心。”
玉蕊舀起一勺药,送到李昭仪嘴边,刚喝进去,便一阵咳嗽,药全吐出来了,宫女们忙帮着擦拭。
李昭仪睁开眼睛:“吃了这么些药,怎么不见效?孤的腹中胀痛难忍……”
玉蕊小声劝慰:“第一次生孩子,都是这样——都是皇子折腾的,奴婢听说,越折腾得厉害,越有出息呐——当年太子出生时,就不见有什么动静……”
李昭仪勉强一笑:“果真如此的话,孤就算把命赔进去也值得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御医说了,夫人只是身体虚弱,没什么大碍。”
这时,内监一声长宣:“陛下驾到——”
李昭仪忙吩咐:“快替孤整整头发……铜镜,铜镜!”
玉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铜镜递到她手上。
李昭仪对镜一看,不由大惊,原来如花的脸庞上出现了点点黑褐色的斑点!
玉蕊劝慰道:“夫人别急,产后都会如此,过一段时间,黑斑就会脱落……”
李昭仪泣不成声:“陛下若看到孤这副模样……可怎么才好……”
说话间,刘彻已走进寝殿,李昭仪忙用锦被掩住头脸:“臣妾病中衣冠不整,无颜见陛下,求陛下宽恕。”
刘彻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夫人即使病中,也有倾国倾城之容,何不让朕见上一面?”
“臣妾未经严妆,不敢见君王。臣妾出身草芥,承蒙陛下不弃,才有今日荣华,陛下大恩,臣妾只能来生再报……若陛下念及这些年的情分,请善待我与陛下的皇儿以及弟弟李广利,臣妾感激不尽……”
刘彻见状,只能勉强答应,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玉蕊有些着急:“夫人怎么能如此冲撞陛下?”
李昭仪流泪道:“孤也是逼不得已啊……孤出身寒微,只不过凭借容貌才备受陛下宠爱,以色事君之人,一旦容颜衰退,宠爱也就断绝了。”
李昭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苍白的脸显得极其疲乏困倦,干枯而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喘了口气,又说道:“若让陛下见到孤这副模样,必然会让他厌弃,日后还能想得起我吗?孤是希望陛下能因对我的思念而善待皇儿及兄弟……”
玉蕊流泪道:“夫人会好起来的……”
李昭仪摇摇头,黯淡失神的双眼中流出一滴清泪,气息奄奄。
当夜,李昭仪薨逝,刘彻大为伤感,命以皇后之礼厚葬,并封李广利为海西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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