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瑞园”这小小据点上,“不良四人组”外加一个小Q,正对着一长串的名儿,进行着如下的激烈探讨———
“全学院大二学生总共2839人。其中名字带有‘熊’字的男性,有26名;名字中带有‘XIONG’这个音的男性,有138人。”
一边进行着说明,关青将打印出来的名单列表,传给林木林和江玉婉。
旁边的小Q,眼巴巴地望着,可碍于高度局限性,就算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关青伸手探向他的两边腋下,一个使力,将小Q抱到了自己腿上。
“谢谢关青哥哥。”小Q以软软的童音,道了一声谢。关青则以微笑作为回应。
顺便一提,在场的五人当中,除了关青和小Q是上完课才聚过来的之外,另三人则完全是“跷课一党”,身体力行地表现出“不务正业”四个字的含意。
眼见小Q目不转睛地望着名单,林木林拍了拍他的脑袋,“喂,小Q,你仔细看看,上面有没有你那什么熊哥哥的名字?”
长相可爱的小男孩,慢慢地摇了摇脑袋,明亮的大眼睛里升起些微的水汽,“小Q不知道熊哥哥叫什么名字,熊哥哥从来也没说过。要是小Q问过熊哥哥就好了,就不会给林姐姐你们添这么多麻烦了……”
面对小Q的说辞,林木林有片刻的无言以对。两秒之后,她将右手食指弯成钩子,扣上了小男孩的脑门,“喂,小子。年纪小小的,就该活蹦乱跳耍耍性子的,这么老实做什么?小心像关青一样,未老先衰年纪轻轻就跟个小老头似的。不趁现在享受一下任性的乐趣,小心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哦!”
关青无奈地牵扯了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来,“小林……”
林木林的说法,让小Q困惑地睁大了眼睛。他抬头望了望关青之后,一脸认真地对林木林提问:“为、为什么说关青哥哥像老爷爷?关青哥哥又没有白头发,最多只像叔叔。”
“……”关青一时无语。而看见他那副无奈的神情,林木林夸张地一边大笑,一边捶着石桌,“哈哈,看吧看吧!小孩子的说法最诚实了!你啊,再不改改你那想太多的个性,以后我就让小Q喊你‘叔叔’!”
———喂,个性有问题的,根本不是我吧。这番心声,关青并没有说出口,只是以苦笑作为回应,继而将话题带回正题之上:“既然暂时没有别的捷径办法,那就只有带着小Q一个个去认了。先从那26名名字中带有‘熊’字的同学开始吧。”
就在关青这么做出决定的时候,一旁的彼特忽然惊叹出声:“啊!这个名字实在太帅了!SO COOL!”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将目光集中于名单之上。只见彼特指着一个叫做“雷九雄”的名字。
“什么嘛,好土,”林木林上下打量了彼特一眼,不屑的意味溢于言表,“早就知道你的品味不是一般的奇怪,没想到竟然恶趣味到这种地步。”
“呃……”彼特顿时呆住,随即求助地望向江玉婉,“江姑娘,我的品味真的很奇怪吗?可是我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帅啊,像你们中国的武侠小说那样,很有气势。”
“哈,你是要听真话?”说着,江玉婉扬了唇角。了解她的林木林和关青,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她要开始吐槽的前兆。可惜的是,作为当事人的彼特,还没有能了解她那笑容中的含意,只是拼命点了点头,“当然要听真话!我相信江姑娘你的品味,是无与伦比的!”
“好吧,”江玉婉在唇边勾勒出了浅浅的弧度,“实话就是,这名儿的确是很武侠没错,不过嘛,最多也就是什么‘五虎断门刀’的炮灰等级吧……”
见彼特一脸疑惑,明显是消化不了“五虎断门刀”这个帮派的比喻意义,江玉婉笑眯眯地将话儿说得更直白:“哎呀呀,说明白一点,这名儿根本就是土鳖嘛。”
好奇宝宝歪起了脑袋,黑亮亮的眼珠子望向江玉婉,“江姐姐,土鳖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先见之明,江玉婉就绝对不会因为考虑到小孩子的健康成长问题,告诉小Q“土鳖就是一种很长寿的生物”这样的答案来。
这番回答,直接造成了在一个星期后的某天,那个被小Q告知“江姐姐她们都夸你的名字取得好,长寿得像土鳖呢”的男人,递来了一个带有极度肃杀气息的眼神———
没错。这位雷九雄,就是小Q口中的“熊哥哥”。
相认的过程,其实相当的简单明了。在一个星期之内,众人带着小Q,依次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找人。在看过26个名字中带有“熊”字的男同学之后,一行人将目光放在了名字中带有“XIONG”这个音的人身上。
终于,当名单上划下了七十几条杠杠的时候,轮到了这位雷九雄同学。依照其同学的指点,五人来到了操场上。当看见奔跑在跑道上的身影时,小Q的眼里放了光,“熊哥哥!”
一时之间,现场的画面,向早期的好莱坞爱情片的方向发展而去。当小Q一边高喊,一边撒丫子向男人那边奔跑去的时候,有一瞬间,林木林的耳边幻听地响起了《ONLY YOU》的熟悉曲调。
“呃……不是我想歪,可这场景,分明是三流的小说嘛。”
“嗯,”江玉婉浅笑着点了点头,对林木林的说法表示赞同,“再把背景换成海边和沙滩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两人统一步调地转动了颈部,对望了一眼之后,同时露出了可以用“邪恶”来形容的奸笑。
看到这里,关青不禁皱起了眉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柔声劝道:“小林,小江,那些个BL小说,你们最好不要看太多,不利于身心健康。再说了,小Q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们别乱想。”
这番劝导立刻让林木林跳脚,“什么叫‘不利于身心健康’?那是超越了性别的伟大的爱!”
“哎呀呀,”江玉婉也跟着帮腔,“关青你不知道,BL小说,那绝对是凌驾于生理感观之上的伯拉图式纯洁的精神爱恋。”
“没错没错!”林木林猛点头,“那可是最可贵而伟大的爱情,好不好?”
两位女性的一唱一和,让关青露出了正字招牌的苦笑,“如果当真是伯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那就好了。”
“……”
“……”
两名耽美爱好者顿时无言。在小声地交换了“哎呀呀,他怎么知道”以及“关青这家伙知道的不少嘛,该不会是看过的吧”这样的对话之后,两人选择了沉默。
正所谓“明人之前不做暗事”,在关青面前,还是不要耍小滑头比较好。毕竟,按照江玉婉的说法就是:“哎呀呀,你从小到大,哪件事情能瞒得过他?”
正当三人就“BL小说健康与否”这个话题,进行着“深刻探讨”的时候,迈着小短腿奔向熟人的小Q,一不留神,一个趔趄,向前摔倒在地上,并且正面朝下呈现出了“大”字形。
见到这幅情景,关青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林木林一把拦住,“喂,你急啥?!没见到那家伙比你快得多吗?”
边说着,她朝操场的方向努了努嘴。事实上,也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只见那个雷九雄,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伸手拽住了小Q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而小Q,则用水光闪烁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对方。
“哦,熊哥哥———”
“哎呀呀,小Q———”
———以上对白并非出自当事人,而是出自旁边两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的“友情客串”配音。如此“充满深情”的声调,其功用,只是让在场的两名男性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罢了。
然而,事实与林木林和江玉婉的期待,完全背道而驰。预期中“感人至深”的相会画面,并没有能够如期上演———
当雷九雄拉起小Q之后,面对长得如天使一般可爱的小男孩,他却丝毫没有怜惜的表现,而是皱起了眉头,一巴掌拍上小Q的后脑勺,沉声问:“小鬼,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江玉婉的话来说,这个雷九雄的长相,就是“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几千块钱似的,哎呀呀,他比暴力龙长得还要像不良少年耶”。
的确,如果“相由心生”这种说法有其事实依据的话,那么从面相上来说,雷九雄属于那种看上去就知道不太好相处的类型:额间有着不平的刻印,那是长期皱眉所造成的;眉毛浓密且上挑,说好听点那是“剑眉”,说直接点那就是“一脸凶相”;唇边紧抿的弧度,一看就知道是不经常笑的主儿。
然而此刻,面对这个相貌显得相当凶悍、冷酷、不近人情的家伙,小Q却咧开了嘴角,在唇边扬起了极度灿烂的弧度,回答对方的问话:“小Q是来找熊哥哥的啊!”
“……”雷九雄没有做声,只是扬起了眉,疑惑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关青再一次地充当起了“好心的解说人”这样的角色。他走上前去,在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简略地交代了校园中夜半小鬼的传说、林木林和江玉婉夜探教学楼的所见所闻以及小Q拜托他们寻人的经过。
“……雷同学,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关青给了对方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可是,对方显然不怎么领情的样子。雷九雄在扫了一眼关青之后,将目光移回了小Q的身上。
“所以,你就来学校了?”扬起了眉,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确认一样。
“嗯!”小Q甜甜地冲着对方笑,一边点了点头。
在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雷九雄二话不说,再度扬起了手,一巴掌拍在了小Q的后脑勺上,“你这个笨蛋!”
“喂喂!”一边的林木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拦住雷九雄的手,“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小Q费尽心思是来找你的耶,就算你不感动,也不该动手啊!还老是打后脑勺,会把小孩子打笨的耶!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林木林这番义愤填膺的话,还没得到当事人的回应,就先引来了好友的吐槽:“哎呀呀,从你口中听到‘常识’两个字,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一边说着,江玉婉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而彼特则早已化为她的人形阴影,快步跟上美女的脚步,站定在她的身侧。
一时之间,操场的跑道上,显得热闹非常。
“……”雷九雄没有答话,只是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从林木林、江玉婉、彼特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虽然没有做声,但是他的脸上,显而易见地写着“不爽”两个字。
见雷九雄明显不高兴的模样,小Q伸手拽了拽林木林的衣角,用软软的声音为自己的熊哥哥辩解:“林姐姐,不是的。熊哥哥对小Q其实很好的。小Q愿意让他打,熊哥哥说过‘如果小Q能够笨一点,反而就好了’!所以小Q自己也想要变笨的!”
这番说辞,让林木林向天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好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我多事!”
“小林。”关青轻声唤道,一边冲林木林摇了摇头,示意让她稍安毋躁,说话别太冲。
在向林木林辩解过之后,小Q转而望向雷九雄,眨巴眨巴大眼,小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熊哥哥,这位林姐姐和江姐姐也是好人。是她们帮小Q来找你的!还有还有,彼特哥哥和江姐姐还夸熊哥哥你的名字好!彼特哥哥夸你的名字很帅很武侠,江姐姐夸你的名字长寿得像土鳖呢!”
“……”
一时之间,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下了好几度。本就长得不怎么善良的雷九雄,可以用“愤恨”来形容的眼神,扫过彼特和江玉婉。
不过,虽然雷九雄长得一脸不良,但是跟林木林同样嚣张、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江玉婉,又怎么会被他的气势所压了下去?所以,她丝毫不甘示弱,不闪不避,笑眯眯地对上雷九雄犀利的眼神。
顿时,四目相接,雷电火光噼里啪啦地闪了一片。这场面看得彼特直跳脚,急急地向前跨出一步,挡在江玉婉面前,企图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二人胶着的目光。
“咳!”关青伸手掩唇,轻咳一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呃,雷同学,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坐下来聊聊,行不行?”
虽然雷九雄一张冷脸上写满了“没门”两个大字,但是,当他一低头,看见小Q正仰着脸,用闪亮闪亮充满“期待之星光”的大眼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也只有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然后牵着小Q的手,一脸不爽地跟在了关青的身后,走向“瑞园”的方向。
正方形的石桌旁,林木林、关青、江玉婉、雷九雄各据一方。小Q乐呵呵地坐在雷九雄的大腿上,看来这个“人形沙发”的舒适程度,还相当不错。唯一比较郁闷的就是彼特,此时的他,正哀怨地站在江玉婉身后,充当着“骑士”的角色。
从小手包里掏出一把瓜子,江玉婉分给林木林和小Q各一部分。小Q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然后转头望向雷九雄,将小手举得高高,“熊哥哥,给你吃。”
“……”雷九雄没吭声,只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哦……”小Q低低地应了一声,表情黯淡下来。
见他这副模样,雷九雄将眉头皱得更紧,伸手从小Q的手中抓了一颗瓜子,丢进了嘴里,直接嚼吧嚼吧连壳一起吞了下去。
这个动作立刻让小Q来了精神,脸上再度绽放出笑容来。
于是乎,对话就在林木林和江玉婉二人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中,开始了———
“雷同学……”
关青刚开口,就被雷九雄冷冷地打断:“九雷。”
“呃,好的,”关青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九雷,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小Q的情况吗?虽然说帮他找到了你,我们的任务也该是完成了。不过,相逢即是有缘,好歹也算是和小Q交上了朋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直说。”
“没。”九雷明摆了没有任何合作意向。
“喂!”见雷九雄对关青面色不善,林木林立刻站出来打抱不平,“你装什么酷啊?!襥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要不是看在小Q的面子上,我们才懒得搭理你呢!”
“哼。”九雷看都不看林木林一眼,只是不屑地哼出一声来。
眼见气氛不对,小Q急得直摆手,“林姐姐别生气,熊哥哥很好的,他才没有故意装酷。”
林木林抱了双手,闲闲地接了口:“是啊,他是没有故意装酷,不过天生一副死人脸而已。”
“……”再不言语,雷九雄直接拍桌走人。可刚一起身,一低头,小Q拉住了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这让他黑了一张脸,半晌之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关青再度适时地打起了圆场———事实上,从小到大,每每林木林得罪了人之后,那个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倒霉蛋,就是他姓关名青的啦。
“呃,九雷,”关青试图寻找一个比较平和的切入点,“你和小Q认识了很久了吧?”
“嗯!”回答他的不是九雷,而是小Q,“小Q和熊哥哥认识了三年哦!小Q一直记得的!”
听了这话,九雷伸出大手,摸了摸小Q的脑袋,将他一头柔软的短发,摸得乱七八糟。小Q抬起头来,以傻笑作为回应。
可是,揉着揉着,九雷突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拍向小Q的后脑勺,“你这小鬼!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可……可是,”小Q也不喊疼,只是望着九雷笑,“可是小Q想见熊哥哥啊!”
这一幕,让江玉婉把瓜子嗑得“咔嚓咔嚓”响,一边发出了“哎呀呀,好狗血”的感慨。
而林木林则忍无可忍地用手砸了桌子,“喂!打哑谜很有趣的吗?到底是什么个状况,快点说啊!”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变了脸色———
见林木林忽然涨红了脸,关青忙伸手,抓住她的右手,一边慢慢地揉着,一边摇着头,发出无可奈何的感叹:“唉,你啊……”
看到林木林疼得直抽气的模样,江玉婉笑意更浓,“哎呀呀,林,难得看你这么有实验精神哪。这是在测试手骨和石头的硬度问题吗?”
面对好友的嘲讽,此时的林木林却没有回嘴的工夫,只是疼得“咝咝”直抽气,任由关青给她揉了半天,痛感才舒缓了一些。
虽然九雷表现得相当的不配合,但是在小Q有些混乱和模糊的说明之下,一行人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小Q———大名“魏无望”,的确是智商高达200的怪胎。只要给他一分钟,他就可以背下34位杂乱无章的数字;三分钟,就可以记得320个全无关联的单词。因此,被人们称作“天赋禀异,具有过目不忘的才能”。
然而,就是这样被人们评价为“天才儿童”的他,却因为各式各样的训练以及父母“苦苦读书”的教育方针之下,从小缺乏玩伴。虽然在读书方面,还只是上小学的他,就可以将高中的课本全部记住,但是,长期参加训练和补习班的他,与同龄孩子们的交往,几乎为零———换句话说,没有朋友的他,缺少与人交往的经历,在学习之外的其他任何方面,都可以用“迟钝”和“一窍不通”两个词来形容。
如果不是遇到了九雷,魏无望大概会在父母的教育下,一路以“天才儿童”的身份挑战教育界的奇迹,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生。
魏无望人生的转折点,在一个天气相当阴沉的早晨。像往常一样,他由父母其中一人护送去补习班。可不知道是幸运女神的微笑,还是厄运女神的垂青,眼看着还有一条街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父亲突然接到电话,说是单位有紧急状况,要求身为小领导的他,立刻去处理。于是,心急的父亲将剩下的五百米路程,交由魏无望一个人完成。
乖巧的小魏同学,在向父亲的背影挥手致意说“拜拜”之后,一转身,独自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