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撞上了人。
事实上,凭身板和力量,能撞倒九雷同学的人,屈指可数。魏无望自然也不例外。但问题是,走路不抬头的小魏同志,撞掉的不是九雷的人,而是九雷手上的豆浆和肉包子。要知道,本身就有起床气的某人,又忽然被打断了刚到嘴的美食,那么心情大概都不会太好。再加上这个某人本身就长了一副坏人脸,也无怪乎会将小朋友吓哭了。
在年仅十岁、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仰头望着陌生人默默掉泪的魏无望面前,本来应该算是受害者的九雷,顿时转换成了“加害人”的身份。
望着面前这个一脸泪花的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九雷,却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在蹲下抹去小男孩脸上的泪水,并牵着他再去买了个肉包子作为赔罪之后,小男孩才吸了吸红红的鼻头,送去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大哥哥。”
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肉包,并且发表出“好好吃呢”的评论之时,蹲在地上的九雷,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曲指叩上了对方的脑门,“喂!小家伙,你爹妈都没跟你说过,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吗?幸亏你遇到的是我,换作是别人,卖了你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九雷说得没错,从小受到英才教育的魏无望,唯独漏上了“老拐子”这一堂安全课程。当他傻乎乎地问出“为、为什么,要卖了无望?无望又不能吃”的时候,九雷顿时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外星人对话。
而当小家伙惊讶地问出来“为、为什么,这个包子是肉馅儿的”,并且舔了舔手上的肉汁的时候,九雷皱起了眉头,“你是没吃早饭还是怎么的,一副好像八辈子没吃过肉包子的样子?”
“无望吃过早饭了,”对方小声地回应,“无望只吃过菜包子,没吃过肉包子。爸爸妈妈说,早上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会变笨的。可是,好好吃啊。”
“……”九雷顿时无言———这小鬼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日子啊?
于是,蛮横的独裁者,二话不说,像传说中的“老拐子”一样,将魏无望从补习班的路上,拐去了公园。而直到那一天,魏无望才第一次像其他正常的孩子那样,学着去吹泡泡,学着去满大街地疯跑。
“……小Q最喜欢画画了!熊哥哥就偷偷带小Q去公园玩,去画好看的花!”
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小Q的整张脸蛋都明亮起来,笑容绽了满脸。
“喂,看不出来你还蛮多管闲事的嘛,可以去参选‘优秀保父’了。”林木林用胳膊肘撞了撞九雷,开玩笑地说。
江玉婉往小Q嘴里塞了一颗话梅,“哎呀呀,补习班跷课,跑去公园画画。不过这么一来,想必小Q的父母那边,要闹翻天了吧?”
“耶?江姐姐,你怎么知道?”小Q一脸“好厉害好佩服”的神色。
这让林木林不禁发出了“这家伙的脑袋瓜子真的那么好使吗?我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傻蛋而已吧”这样的感慨。
“小笨蛋,这种事情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啊!有什么好厉害的?说吧,这么一来,你老爸老妈肯定没给你啥好果子吃吧?”
小Q的脑袋耷拉下来,无意识地抓紧了九雷的衣角,“嗯,爸爸妈妈不许小Q去见熊哥哥……还说熊哥哥是坏人……”
江玉婉瞥了九雷一眼,边嗑瓜子边笑,“哎呀呀,不过想来,某个坏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妥协。肯定突破艰难险阻,也要拐带可爱的小天使双宿双飞吧?”
“滚!”九雷皱起了眉头,冷冷一句,“闭嘴,注意你的用词。”
“用词?”江玉婉一脸无辜,“哎呀呀,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还是某人心知肚明,承认了恋童癖的事实?哎呀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江玉婉的感叹引来了九雷的冷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必此时她的身上已经被戳了个千疮百孔了。
“什、什么叫‘恋童癖’?什么叫‘此地无银’?”好奇宝宝瞪大了眼,问出了让当事人更加难堪的问题。
九雷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善,“没有恋童癖,没什么好问的。”说完,他还瞪了江玉婉一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惜他显然并不了解在场两位女性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还不等江玉婉笑眯眯地“哎呀呀”出声,林木林就已经唯恐天下不乱地接了口:“恋童癖的意思就是,喜欢可爱的小娃娃,就像小Q这样的。所以说,你熊哥哥说不是恋童癖,就是不喜欢小Q的意思。”
“……”小Q撇了撇嘴,抬眼望向正抱着自己的男人,眼中有亮亮的水光在闪烁,“熊哥哥,是不是小Q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没。”在林木林和江玉婉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下,九雷摸了摸小Q的脑袋。
“那、那为……”小Q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为、为什么,熊哥哥不喜欢小Q了?”
“……”九雷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两名女性,又看了看怀中人水光闪烁的大眼,好半晌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喜欢。”
这句话让小Q的眼里有了光,也让另二人笑得满地翻滚,“哎呀呀,那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滚。”九雷刚想说什么,可是一低头看见小Q的表情之后,他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一幕看得林木林大笑,并且发出了无良的感叹:“软肋啊软肋。看来以后让九雷做事,不需要直接去看这个棺材板的脸色,直接去跟小Q说一句‘关门!放熊!’就好了哇。”
这个结论,让关青也忍不住扬了唇角,只是顾及到九雷的面子,他忍着没有笑出声罢了。不过,一边的彼特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忍耐力,“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周星星的片子我也爱看耶!那句‘关门,放狗!’好经典哦!”
神经大条的外国青年,自以为是地大笑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多嘴。而将这句话的典故与出处说出来的后果,就是遭到话梅核的袭击。
“啊!”痛叫一声之后,彼特一边揉着脑门,一边哀怨地望向心目中的美女,“江姑娘,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江玉婉笑眯眯地摊了摊手,表示与自己无关。然后,她指了指一边的九雷———只见在男人的手上,正躺着一个话梅核以及若干瓜子壳。
———由此不难看出,为什么小Q吃了半晌,却没见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堆起果皮杂物了。显然,“优良保父”还身兼着“垃圾筒”的多重身份。
眼见事态又有向跑题发展的趋势,关青不得不再度咳了一声,通过咳嗽试图将话题引导向正轨:“咳!小Q,后来呢?你爸爸妈妈不许你和九雷见面,之后你就没有再见过你熊哥哥了吗?”
“不是的,”小Q摇了摇小脑袋瓜子,“小Q后来还是有和熊哥哥偷偷见面!不过后来,熊哥哥说要去外地上学,说他考上人品学院了,暂时都回不来看我,还约好等他回来,偷偷带我去看星星吹泡泡……”
说到这里,小Q昂起了头,一脸歉然地望着九雷,“熊哥哥,对不起……我答应你的,要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好好玩,还有去学画画,一年一年地上学……可是……”
“可是,你为了找你熊哥哥,最后还是像你爸爸妈妈期待的那样,才十二岁就上了大学?”林木林接过话茬儿,一边摸了摸下巴,“奇怪,我看依你爸你妈那种期望,估计非得让你上清华北大不可,怎么同意你来这里?虽然咱们学院的牌子也挺响就是了。”
小Q歪了脑袋,“林姐姐,你怎么知道?爸爸妈妈的确给我填了那个什么清华,不过,后来我偷偷拿了志愿书,改成了这里……”
说到这里,小Q抓紧了九雷的衣角,轻轻摇晃,“对不起,熊哥哥,我不是有意要不听话的……”
“……”九雷没说话,只是摸着小Q的脑袋,将他一头软软的褐色头发,摸得乱七八糟。
“那现在,你爸妈不会还让你读书了吧?”彼特好奇地问,“反正都上了大学了,现在总该能玩玩了吧?还有,既然你喜欢画画,现在总可以画了吧?”
小Q摇了摇头,“没有时间画呢,小Q还要读书的。爸爸妈妈让我好好读书,快些考研,两年之内要考上博士生。”
“哎呀呀,”江玉婉不由得发出感慨,“这爹娘还真是……与其说是目标远大,不如说是准备将小Q这辈子卖给书本了吧。就算小Q真的考上了博士,然后呢?再考博士后?等到他念完了书,做人方面却还是小傻瓜一个,我看他是只能充当人形课本罢了。这种偏执的教育方式,与其说是‘培养’,根本就是‘抹杀’嘛。”
“……”江玉婉的说辞,让九雷敛紧了眉头,并将小Q小小的左手攥进了大掌之中。
林木林摸起了下巴,一副在想坏点子的模样,“喂!你们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小Q他爹妈放弃的?”
“没错!”彼特也拍起了巴掌,跟着起哄道,“这简直是侵犯人权,小Q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哎呀呀,看来,咱们也得给小Q的爹娘上一堂素质教育课了。”江玉婉也笑眯眯地投了赞成票,“也许‘苦肉计’会比较有效。关青,你有什么主意?”
关青沉默了片刻,用手指敲击着石桌的桌面,“我想,如果咱们现身说法,演一出戏,让小Q的父母看见正常玩乐对小Q的重要性,或许会有用。”
“好!那就这么办!你出主意,我们负责实行!”林木林拍了巴掌做出决定,然后,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九雷,“喂!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
“嗯。”这一次,九雷倒是一改常态,很快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的表情还是跟往常一样,一副扑克脸。
“好!痛快!”林木林大力地拍了他的肩膀,随即望向小Q,“喂,小Q你放心,事情包在我们和你熊哥哥身上!小Q父母改造计划,开始!”
第一战———
特别改造小组VS魏氏夫妇。
战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READY?
GO!
周五的傍晚,当魏氏夫妇来学院接自己的宝贝儿子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令他们暴跳如雷的画面———
混混A(友情客串:彼特)正在向小Q实行名为“索要买路费”的敲诈行为。只见这个一头金发、身材高大的混混,瞪着碧蓝色的眼珠子,一边晃着手中的小刀,一边向小Q逼近。小Q捧着书包,一脸惊慌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见到小Q手足无措的害怕表情,在混混A的脸上,浮现出可以用“奸诈邪恶”四个字来形容的奸笑。
此时,躲在远方的树丛里,用望远镜监视着这一切的林木林与江玉婉二人,不由得发出了以下感慨———
“喂,这金毛的表情抓得还不错嘛!”作为“特别改造小组执行策划”的林木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哎呀呀,虽然这金毛鬼子演得确实有板有眼没错,可是你不觉得,让九雷那张坏人脸饰演混混的角色,效果会更好吗?”
林木林斜了江玉婉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看在小Q的面子上,还是给那个棺材脸留点形象好了,免得将来要见公婆的日子会格外难熬啊。”
“哈,这话倒也没错!”江玉婉笑眯眯地与好友交换了一个名为“同人女专有”的奸邪笑容。然后,二人继续端起望远镜,进行着监督工作。
可就在两人对彼特的演技表示肯定的时候,却看见那个友情客串着混混角色的英俊外国青年,一撩额前长长的金发,摆了一个优雅的POSE之后,一脚踹上树干,故作恶狠狠的表情,发表出千百年来最为符合职业操守的言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原本抱着书包向后退却的小Q,顿时忘记了打颤,只是愣愣地望着面前一脸凶悍状的彼特,并且张着红彤彤的小嘴,发出疑惑的“啊”声。
为、为什么,彼特哥哥会这么说?林姐姐和关青大哥哥一开始说好的剧本里,没有这句台词啊?
就在小Q在心中发表着如上疑问的时候,那在不远处监视的二人,则同时陷入了沉默状态之中———
“……”
“……”
林木林和江玉婉面面相觑,此时,在二人的心中唯有用“倒”这个网络词语来形容最为贴切了。
半秒之后,忍无可忍的林木林拽了自己的领口———在那里,藏着微型的话筒。为了进行这次改造计划,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微型话筒和耳麦一应俱全———然后,她对着领口,气急败坏地说:“喂!你这个家伙!谁准你随意窜改台词的?还是这么没有品的词!你这个糨糊脑袋的猿人,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这可是21世纪耶!”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见,彼特显然已经接收到了林木林的责骂。他缩了缩脖子,眼光中有晶莹的水光在流转,一脸委屈和哀怨地望向林、江二人的方向,小小声地冲领子上的话筒辩解:“可……可是,在下我一直很想尝试一下这句心仪已久的台词啊!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嘛。”
“笨蛋!”林木林破口大骂,“不许往这边看!你想被发现啊?”
这一声吼过之后,眼见那边的“混混”,露出了一副哀怨的表情,有如乡土剧中受虐的小媳妇———这让林木林连吼骂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到彼特这家伙的大脑简单到有如一根筋,她只有转而改用了其他方法———利诱:“喂,彼特,”她放低声音,尽可能地表现出温和,“只要你按照原先的剧本好好演,回头我让江玉婉亲你一下。”
“哈?”好友的说辞,让一旁的江玉婉惊讶出声。然而,还不等她表示出抗议,就听耳麦中传来兴奋的声音:“真的?!为了美人公主殿下的亲吻,骑士应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啦!”
一边说着不中不洋、中西合并的宣言,望远镜中的外国青年,一改先前的哀怨神色,斗志满满地握紧了拳头。刹那间,林木林似乎看见在他的身后,有澎湃翻腾的浪涛作为背景画面。
“……”沉默了半秒之后,江玉婉笑眯眯地望向林木林,“哎呀呀,好友啊……”
这种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语调,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木林,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斜眼望向边上的死党,然后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要杀要剐,一会再说!喂,现在重要的是这场仗绝对不能打输,先给彼特开一张空头支票也是情势所逼嘛!”
虽然实在是很想给这个“卖友求胜”的家伙一记擒拿招术,但是江玉婉还是暂且忍下了这口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勾勒了唇边的弧度,望着林木林。
而在这强力的怨念电波之下,林木林不禁头皮发麻,只好露骨地抓起望远镜观测“战局”,以求忽略这显然不怎么真心的笑容。
显然,在“美人计”的激励下,彼特的演出格外的卖力。这一次,他没有加上自行发挥的多余台词,而是按照“执行策划”的教导,展示着身为混混的形象———
就在彼特按照原先剧本,将小Q的书包抢了过来,翻出了其中的钱包和饭卡,并在之后重重地推了他一把的时候,魏氏夫妇忍无可忍地上前护犊子了。
“糟!”就像所有在校园中横行的痞子无赖一样,见到对方家长,彼特立刻叫糟,然后迈开长腿向树林深处逃窜。而魏爸爸追了大约五十米远,就再也望不见“混混”的身影了,只能愤怒地握拳吼了一声“混蛋东西”。
观看这一幕的林木林和江玉婉,不禁又发出了新的感慨:“喂,想不到那个彼特跑得蛮快的嘛!”这是林木林第一次在彼特的身上发现长处。
“哎呀呀,你是不是漏了一个‘逃’字?”江玉婉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林木林一时无言。的确,上次那个“小鬼事件”,彼特一遇事就吓得腿软、跌倒在地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这家伙,也只有逃窜的时候,才能发挥他那双长腿的功用吧。
想到这里,林木林望向彼特逃窜的方向———早就没影儿了,连用望远镜看都看不着,还真不是普通的迅速啊。
与此同时,愤怒的魏爸爸和魏妈妈正搂着儿子嘘寒问暖,其大意无非是“娃娃你没受伤吧”、“这个学校的保安状况实在太差”、“我们要去报案、投诉”之类的关切问话以及夹杂着愤怒情绪的抱怨。
而就在此时,扮演“辅导员”角色的关青,也按照剧本原定安排,适时地出场了———
“这位先生和夫人,请问你们是魏无望同学的家长吗?”
关青的声音温和而有礼。穿着西装长裤和白色衬衫,并且还打上了一条深蓝色斜条纹领带的他,此时特意戴上了一副平光镜,将年轻的辅导员形象,以最完美的形式表现出来。
“是的,我是魏无望的父亲。请问您是?”面对温和有礼的关青,魏爸爸也非常客气。
“您好,我是魏无望同学的年级辅导员。”关青向对方伸出手去,二人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关于小魏同学的状况,有些事情,我想与您二位谈一谈。”
说着,关青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魏氏夫妇引导向林****边的长椅上。一手抚摸着小Q的脑袋,冲对方微笑之后,关青望向魏氏夫妇,微微皱起眉头,“魏无望同学是个相当聪明、乖巧的孩子,”关青的第一句话就让魏妈妈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不过,想必您二位早已察觉到了,小魏毕竟年纪还小,在大学的适应能力比较不足。或者说,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吧。”
魏妈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老师您说的是。不过,的确像您所说的,孩子还小,现阶段的主要目标就是学习。至于这些个人际交往的麻烦事情,等他长大一些,自然就会开窍了,到时候再教育也不迟。”
这种说法让关青露出了惯有的苦笑,“没错,小魏同学才十三岁,现在谈人际交往的确是似乎有些略早。不过,与普通孩子不同的是,他现在处在的,是大学校园的大环境当中。其实,大学也就相当于半个社会。在这里,没有交往能力的他,非常容易受到漠视或是排挤。”
听到这话,魏妈妈立刻紧张起来。她摸着小Q的额头,一脸震惊地问:“怎么?在学校受欺负了?怎么不早跟妈妈说?”
看见自家妈妈关心则乱的模样,小Q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什么委屈。可下一刻,当他看见关青偷偷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才想起了林木林原先交代的剧本内容,转而又点了点头,并用怯生生的声音,背诵着既定的台词:
“没、没什么受欺负……只、只是,同学们都不会理我。而且,还会有可怕的哥哥……”
“什么?”关青故作惊讶状,“小魏同学,你又被抢了?”
“又?”魏爸爸重复了这个字眼,继而将眉头皱起,气愤地质问关青,“老师!你的意思是,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你们学校究竟是怎么搞的?难道没有保安吗?”
关青苦笑着回答:“先生,对不起。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学校管理方面的疏忽。但,同时也有另一方面原因……”
他故意顿了一顿,一边观察两位家长的表情,一边继续说:“事实上,在我们学校里,治安情况一向是非常良好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抢劫偷窃等不良事件。但是,小魏同学是个例外。首先,这么小的孩子出现在校园当中,可以说是最弱的弱者,本就容易成为居心不良的歹徒的目标;其次,小魏同学难以融入同班同学的氛围当中,也很少会有人为他打抱不平,久而久之就成了孤单一个人;最后,因为从小沉迷于学习,缺乏足够的游戏和锻炼,他甚至缺乏足够的协调能力,遇到危急情况,他不懂得自保的处理方式,更没有能力做出应有的逃避或反抗动作,就连逃跑也比人慢半拍……”
见魏氏夫妇陷入了沉思当中,关青缓缓地做出了结语:“……总体来说,小魏同学虽然的确是很聪明没错,但是,现在他需要的,是增长自身体能与协调能力的玩乐运动以及和周遭同龄人相处的经历。一味读书,会让他成为偏执的书虫,他需要向其他正常孩子一样,有一个正常的成长过程。”
“什么?!什么叫‘其他正常孩子’?”魏妈妈立刻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怒气冲冲地望着关青,“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家的无望不正常?”
“不,夫人,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关青摆了摆手,试图用温和的微笑,让对方冷静下来,“我只是想让二位知道,魏无望同学在这个阶段,更需要享受同龄孩子应有的玩乐,这也是培养他自身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您的意思我们明白,”相比之下,魏爸爸还是蛮冷静的,只是说话的口气并不能称为是好相处,“不过,我们家的孩子,和其他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当然不能以同样的要求来衡量。现阶段,我们只要他好好学习,一年之内考上研究生,并在十五岁的时候考上博士生。这样,他就将成为真正的精英。至于那些什么交往之类的细枝末节,等他上完学再说。”
魏爸爸的说法,让魏妈妈连连点头赞同。但这番说辞听在远方的林木林和江玉婉耳中,则简直成为了谬论。
“十五岁考博士生?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林木林惊讶得瞪大了眼,望向身边的好友,露出了气愤的表情,“这家的爹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小孩子没的玩,天天这么闷生生,简直一点活力都没有,都读成书呆子了!我看他们根本分不清大小头嘛!”
江玉婉摇了摇头,“哎呀呀,你气也没有用。在他们眼中,或许我们这些想法才是平庸且本末倒置的吧。”
二人的对话通过电波,也传入了戴着微型耳麦的关青耳中,这让他露出了正字招牌的苦笑来。低头望了小Q一眼,他递给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随即继续开始游说:“如果说读书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那么读完之后呢?当小魏同学真的如你们所希望的那样,还未成年就成为了博士生天才,但却失去了青少年时期应有的心态,那之后的日子呢?他还能像其他正常的孩子那样,在社会上立足、离开父母创造自己的家庭并学会生活吗?”
“哎呀呀,出现了,关青的招牌菜啊,”远方的江玉婉不禁吐槽,并且斜了身边的好友一眼,“哟这次你竟然没睡着嘛。平时每次听到关青说大道理,你就一副眼皮子直打架的模样,今天倒还蛮精神的嘛。”
林木林翻了一个白眼,“你没看到我正死掐着拳头吗?我要是睡着了,那还怎么看戏啊?”
“哈,别人是悬梁刺股来学习,你倒是掐拳看戏啊。”
“去,要拿我开涮一会再说!”林木林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然后拿起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继续观察着关青那边的状况———
显然,关青的说辞让小Q的父母不耐烦起来。皱起了眉头,魏爸爸做出了结案陈词:“这点就不劳老师你费心了。所谓‘有得必有失’,比起那些平庸的闲事,好好学习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关注的目标。老师,还请你代替我们和贵校保卫处反映,怎么加强校园治安管理的问题。如果再让我发现我家孩子在学校里受到欺负,我一定会给他办理转学手续。到时候,贵校将失去这个明日之星。”
说完,魏爸爸牵了小Q的手就往门外走。而魏妈妈一边走还一边发表着“我早说应该让他上清华,这种学校的教育方式实在太落伍了”这样的言论。
被爸爸妈妈拽着只能向前走的小Q,在父母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回头望关青一眼,黑亮亮的大眼中有着晶莹的水光在闪烁。只见小Q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关青哥哥,再见。”
挫败感一时侵袭上关青的心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后,他在唇边勾勒出一抹苦笑,并向小Q挥了挥手,“星期一再见。”
直到小Q一家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关青才放下了挥动的手臂。一转头,他就撞见站在梧桐树边的九雷。此时的九雷,将唇抿得紧紧,将眉头皱成了深刻的两道坑。
“放心,”关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总还是有办法的。”
“……”九雷没有答话,只是瞥了关青一眼,然后转身默默地走上林****的另一方。
一张扑克脸,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关青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九雷的表情阴沉得比平时更厉害。
眼看九雷的背影渐渐消失,而林木林、江玉婉和彼特一起涌了过来问情况,关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看再不解决这个问题,九雷怕是要考虑绑架了。”
“哎呀呀,这是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只能偷偷私奔的可怜人啊。”嘴上虽然在开玩笑,但是江玉婉抱了双手,难得地陷入了沉思,开始考虑绑架的可行性,“绑架也好过他这么学下去。我看,按这爹妈的规划发展下去,小Q不学疯了,也得学傻了。”
“好!既然江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彼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啦!”彼特马上投出赞成票。
林木林拍了双手,“啪”的一声响,“那你和九雷负责绑人,我们三个负责现场布置、毁灭一切证据以及制造伪证!”
“喂喂,”众人关于犯罪计划的说辞,让关青不由得伸手去按太阳穴,“别闹了。我还有其他方法,应该可以一试。”
第二战———
特别改造小组VS魏氏夫妇。
战术:苦肉计。
READY?
GO!
当星期一小Q到达学校的时候,众人再度聚集到“瑞园”,开始共同商讨大计。由于第一场正面战役的完全失败,特别改造小组决定按照关青的策略,采用这个相对周期比较漫长的侧面战略———苦肉计。
小Q乖乖地坐在石凳上,九雷站在他身后,正小心翼翼地捡出他的几根发丝,并用小刷子在上面轻轻地涂抹着林木林和江玉婉从美发厅里买来的脱色剂。
“喂,别那么省好不好?你才抹那么一点点,颜色脱不了的啊!”看着九雷格外轻柔而小心的动作,林木林不满地撇了撇嘴,“瞧你那磨磨蹭蹭的,换我来!”
九雷一个白眼将她瞪了回去,“滚!你要涂你自个儿涂去,少诈唬!”
“哎呀呀,”江玉婉笑眯眯地开始评论,“真是不是自家的不心疼啊。脱色剂用在小Q身上,就得小心翼翼注意分量;至于用在林木林身上,就不用管她是死是活,中毒不中毒了———九雷,你说是不是?”
这番说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九雷的内心,这让他脸上顿时有些发热。在瞪了在场的两位女性之后,他继续闷声不响地给小Q的头发做脱色。
小Q向后仰起脑袋,望向九雷,“为、为什么,脱色剂会让林姐姐中毒?”
九雷拿起毛巾,将小Q的额头覆住,以免脱色剂误滴到脸上。然后,他一边轻轻涂抹着两三根发丝,一边缓缓解答小Q的提问:“因为有化学成分,用多了就会过量。”
“那,既然有化学成分,为、为什么大家还要用?”小Q更加不解。
“那是因为要脱去头发原来的黑色,才能染上其他颜色。而且如果不过量,就不会有危害。”故意杂乱地挑出几根头发,九雷试图让白发的分布更加自然些。
“可是,既然头发本来就是黑色的,为、为什么要染成别的颜色?”小Q要回头去望,却被九雷按住了脑袋。
“别动,会沾到头皮上。因为,有些蠢人,眼光实在有够差,自以为是地以为染发就是漂亮———好了。”
边说着,九雷一边将小Q头发上的脱色剂全部洗干净,并用毛巾擦干。
只见小Q原本软软的茶褐色发丝之中,如今夹杂了几根白发。数量并不多,不仔细看的话,是瞧不出来的。
“这样就好,”望着小Q的脑袋,关青满意地点了点头,“过几天再做个脱色,让白发渐渐增加,这样就可以造成逐渐长出白发的假象,也不容易被察觉。就算小Q的爸爸妈妈理想再怎么远大,看见孩子因为读书太苦而长出白发,也必定会因为心疼而收手的吧。”
说了半晌,却听不到回应的声音。关青觉得奇怪,转头一看,只见站在后面的林木林、江玉婉、彼特三人,此时都陷入了目瞪口呆的沉默+石化状态当中。
“佩服!”好半天,林木林才从石化状态中解脱出来,冲九雷发表了由衷的钦佩之情,“原来你就是这么满足这个好奇宝宝的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冷脸呢,谁晓得根本就是一个专职‘保父’嘛!”
“哎呀呀,这就叫作‘因人而异’啊。对我们嘛,那就是爱理不理,一张扑克脸好像别人欠了他的钱,恨不得直接把我们全部来一个‘秋风扫落叶’。至于对小Q嘛,那就是有如春风拂面一般和煦啊。”江玉婉笑眯眯地望着九雷和小Q,做出了总结。
彼特突然举起了长手,“江姑娘,我有问题要问。”
见到他这一副好像小学生的举手提问动作,江玉婉唇边的弧度僵硬了,顿时露出了类似“晕”字的表情,“你又有什么混账话了?”
彼特顿时露出了哀怨的表情,“江姑娘,我这分明就是好学上进热心求知啊。我只是想问问,这种区别对待的做法,按照中国古代的俗话说,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噗!”林木林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然后毫无形象可言地拍打着桌子,“好!这个总结得好!彼特,想不到你也有难得聪明的时候嘛!”
眼看着九雷的脸有发黑的趋势,关青赶忙打圆场,露骨地转移话题:“既然做好了准备工作,现在就看小Q的爸爸妈妈作何反应了。”
然而,虽然“特别改造小组”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逐渐添加着小Q头上白发的密度,力求达到最逼真的效果,但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当小Q捂着被拍红的、圆滚滚的脸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特别改造小组”这才意识到爹娘才是那传说中的王者———
见到小Q因为刻苦学习长出了那许多白发,小Q的爸爸妈妈果然心疼。于是,买了无数核桃和猪头让小Q补脑,可当看不出任何好转形势的时候,他们带着小Q来到了医院,想去找营养师特制补脑营养配方。
一去医院,结局自然只有两个字:穿帮。
愤怒的魏爸爸首次给小Q的屁股打了几板子,魏妈妈则强烈要求让小Q转学,离开这个“教坏小孩子”的学校。于是,小Q顾不上屁股还在疼,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至少,他还想和熊哥哥、林姐姐、江姐姐、关青大哥哥和彼特哥哥说句道别的话。
当面对吸着鼻子、一脸泪水与鼻涕纵横的小Q,九雷的拳头都捏青了。沉着一张冷脸,他一副当真要考虑“绑架”战术的表情。
见状,关青皱了眉头想了半晌:“小Q,你爸爸妈妈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人?”
小Q趴在九雷的大腿上,抽搭着鼻子,“爸、爸爸妈妈最怕爷爷了……”
“那好办啊!”彼特一拍巴掌,狂喜地说,“既然这样,求他家老爷子帮忙不就行了?老人家说不定比较好沟通呢!”
“可、可是,爷爷已经去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屁股疼的,还是想到死去的爷爷,小Q眼眶里转啊转的水珠,又滴答下来了。
九雷一言不发地用自个儿的衬衫下摆,给小Q擦着脸。
“呃……”此言一出,林木林顿时犯了难,气鼓鼓地拍了石桌,“喵的!这怎么办?总不能多烧点纸钱,求老爷子托梦给小Q老爸让他回心转意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听这话,关青松开了眉头,在唇边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林木林无言地瞪着关青,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半晌之后,她抬高手,探向关青的脑袋,“你没发烧烧糊涂吧?还是彼特的痴呆病会传染?”
此言一出,彼特立刻哀怨地发表出抗议:“怎……怎么能这么说?”然而,似乎并没有人搭理他的样子。
关青笑着将林木林贴在他额头上的手拉了下来,“放心,我没发烧。不过,我倒的确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个方法。”
“哦?”
“哦?”
顿时,林木林和江玉婉异口同声地发出好奇的声音,并且在眼中闪烁出期待的星光来。这二人对于灵异事件,果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好奇心和探知欲望。
眼见两位女士都等着他说出下文,关青也不再卖关子:“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魔幻邮局’?那里的老板———莫无邪,可以给生人和逝者传送信件。”
“哼。”九雷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显然是对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不屑一顾。
关青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就算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能让九雷这个常识论者接受非正常事件,于是他也就不白费工夫,只是拍了九雷的肩膀,笑着说了一句:“为了小Q,姑且一试。”
“……”九雷望了他一眼,又低头摸了摸小Q被打红了的脸颊,默许了。
第三战———
特别改造小组VS魏氏夫妇。
战术:灵异大法。
READY?
GO!
最后这一场仗,打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关青一个人去了那传说中的“魔幻邮局”、找到了老板莫无邪并且说明了事情经过之后的第二天,小Q的父母就来到了学校,并且一改常态。
虽然魏爸爸和魏妈妈一副相当惋惜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刁难什么,而是同意小Q继续在人品学院学习,并且不再给他定下一年内考上研究生的硬指标。
这种转变,一度成为了除了关青之外、其他“特别改造小组”成员心头,一桩共同的悬案。
难不成魏家老爷子当真托梦把自家儿子儿媳妇骂了一顿?
当林木林将以上疑问说给关青听的时候,关青只是笑着摇头,说些“以后若有机会,会带你去那家邮局看看”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却不愿给予众人一个真正的解答。
面对关青带有神秘气息的微笑,林木林边按掐他一边嘀咕着“你怎么尽认识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家伙啊”;江玉婉不禁笑眯眯地“哎呀呀”地对那个传说中“魔幻邮局”生起了无限幻想;彼特则搓揉着胳膊努力阻止“寒毛立正、细胞跳舞”的窘迫状况;而九雷,虽然心中有疑惑,却也并不多追问———
毕竟,不管是用什么方法,现在的小Q得到了解脱。坐在他大腿上的小家伙,咧开唇角,将笑意写进了黑亮的眼眸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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