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梨花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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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逃不开的囚笼,叫泥潭

一晃过去了十来年,周围变换了不少。梨花还住在十年前公公在世时候盖的房子里过活。已经在村子里,显得落后。

张树整天在屋子里架着火炉生火茶喝,屋顶上,墙壁上,积上厚厚地烟尘。时不时,下雨的时候,躺在炕上,滴下来雨水。

如今村里的许多男人已然出门挣钱,女人们留在家里,农忙过后,也会到县城去做些小工,贴补家计。不少人家,家里装了电话,买了彩电,盖了新房子,铺了地板砖。

自打公公去世后,别人请张树去做木活。刚做好的桌子,放一杯水上去,立刻散架。替人做的棺材,抬到半路,死者从下面掉出来。人家寻到门上咒骂,吓得张树不敢出门。

人们才发觉,张树是名副其实的滥竽充数,没有一点本事。先前跟着父亲才混得跟个良匠一样,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请他做工了。

梨花眼见心急,对张树说:“你看别家的男人都疯了似的在外面挖钱,咱就种这点地,娃娃大了,咋办呀?”

“你知道个骚沟子,儿孙自有儿孙福。”张树笑眯眯地讲。

等到没钱抽烟喝酒的时候,张树又感叹说:“要出去挣钱钱了,不然这连抽烟的钱都没有。”

张树终于鼓足勇气出了一次门,他就让梨花收拾了行李,跟着别的村包工头出门。

两月后,张树打电话说带的东西多,拿不动让接一下。当时梨花在地里干活,是婆婆到邻居家接的。

梨花回到家,看到张树问:“你咋回来了?”

“****先人,这是我家,不让人回来吗?”张树说。

“让,你爱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梨花说罢进了厨房做饭。

眼见麦子要黄了,梨花去市集买块磨石。临走张树对她说:“老穆,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一条烟,记着。”

“我哪里有钱,你不是挣钱了吗?自己买去。”

“老板还么发钱,发了老子就给还了,看把你能的。”张树气冲冲地讲。

“你出去半年,给家里没给一分钱,娃娃要用钱,不是我卖些粮食,挖些草药卖了……”说着说着,梨花不觉有些心酸。她又立刻收了心酸,觉得说这些有什么用。

“****妈妈不了废话,不买拉倒。”

张树整日在村子里混迹,在小卖部里赊账。理由是:老板没发钱,等钱发了,一次结清。

过年的时候,张树还没有拿到工钱,婆婆要梨花去问一下,梨花说:“他不是挣钱吗?怎么不自己去。”

“那老板难缠得很,你去要,你一个妇道人家,他也不能把你怎么地。”

梨花只好去,找到包工头问:“厚老板,你看这年底了,能给几个过年钱吗?”

“你是谁家的媳妇?”包工头问。

“张树。“梨花讲。

“你是张树的媳妇儿啊。”

“嗯。”

“唉,你真是个命苦的女人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包工头叹息着讲。

“老板,咋啦?”梨花问。

“你不知道吗?你家张树在工程上干,是挣一个,花两个。他的钱早就花完了,现在还欠下我的呢!”包工头讲。

“我前几天去你村上,打听你家,找张树要钱。你村里人说你是个命苦的女人,我看快过年了,不忍心就没来。”

梨花羞赧地退了出来。

梨花走在回来的路上,寒风刺在脸上,疼痛难当。

回到家,婆婆急切地问梨花:“钱要上了吗?”

“没有,老板没在家。“梨花说。

“日了他妈妈的,眼睁睁过年了,欠人钱不给了咋地!”婆婆怒骂。

“您就不了一天追着日人家妈妈了,你去问问你家的好儿子挣下钱着吗?”梨花忍不住,带着哭腔说。

婆婆也沉默了,悄悄退了出去。

梨花装了几口袋粮食,捎在去城里的拖拉机上卖了,熬过了这个春节。

来年,梨花想着,这样下去,迟早要饿死。跟羊贩子赊了七个羊羔,忙完地里的活儿,就去山上放羊。避开人,一个人在山间沟底,和羊作伴。

羊儿很快长大了,生了羊羔。小羊羔奶声奶气地叫唤着,煞是可爱。梨花望着,不舍得早点卖掉。心里安慰说:再长大些,长大些再卖。

有一回,一只小羊羔生了病。梨花赶紧去十几里外的村子买药。回来发现这只小羊羔不见了,忙问:“我的羊呢?”

“死了。”张树笑着说。

“你胡说什么?咋这么容易就死呢?”

梨花跑进屋寻找,看见婆婆在厨房里,往灶下添柴。

“你这煮啥呢?“梨花问。

“羊肉。”婆婆平静地说。

梨花瞬间明白了,委屈地眼泪禁不住掉下来。

羊肉煮熟了,婆婆端到堂屋。和日高张树吃将起来。梨花一个人在屋子里抹着眼泪。

“妈,你也吃上些。”日高端着一碗进来。

“妈妈不吃,你也少吃些。病死的肉不好。”

“不是病死的。我爸今天中午杀的。”

梨花怒从心来。冲到堂屋问:“张树,羊是不是你杀的?”

“死的,你听谁胡说。“张树停住嘴说。

“我听谁胡说?你一个大男人,你敢做不敢认,你馋得很吗?”

“****妈妈,就是我杀的,咋啦?本来要死了。”

“死了吗?”

“****妈妈,老子补补身体不行吗?我一天忙来忙去,医生都说我身子虚了?”

“你一天就知道耍牌喝酒?是把你累虚了吗?”

“****妈妈,杀都杀了,你叫一下,看能活过来吗?”张树笑着说。

梨花气得脸红,哭着说:“你爸爸养了一条狗,没等他眼睛闭上,你俩就把它杀了,你……”

“你是觉得人重要还是羊重要?不把人补补,垮了身体。要羊有啥用?”满嘴油光的婆婆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

突然,张树从炕上跳下来了,朝着梨花胸口飞起一脚,踢得梨花气都喘不过来。张树揪住梨花的头发,在脑袋上狠狠捶了几拳,梨花瘫倒在地上。

“给咱往死里捶,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婆婆揽过日高说。

“高啊,我的小袄袄,以后你长大,一定要把女人制住,不然就反了天了。“婆婆又说。

日高惊惊地看着,没有一丝话语。

梨花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日马也放学回来了。

“你啥时候做饭呀?我都饿死了!”日马抱怨。

梨花说:“你先写作业”挣扎着起来,走进了厨房。

梨花每天早出晚归,一直不停地劳作,供给着家里的用度。到了“羊出圈”之时,张树和婆婆就跳出来。

“给些钱。”二人都会简单直接地讲。

这一年七月中考,不出所料,日马考了二百四十多分,高中的大门是进不去的。他想要去外面打工,梨花说:“干苦力一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

“我一个大小伙子,走到哪里活不下去?。”日马不服气地说。

“我的心肝就是厉害,像个男子汉。”婆婆笑着说。

背着梨花,婆婆和张数联系,让日马跟着本村一个工头,去县城当小工。谁知没几天就跑回来了。

“太苦了,那不是人能受的。”日马说。

“那就学个技术吧!少受苦。”梨花说。

婆婆得知了,苦着脸说:“学技术又要花钱,谁出?”

梨花没有言语,快开学的时候,她买了几只羊。领着日马,去县城的职教中心报了名,交了钱。临走时候,塞给日马五十块钱说:“好好学,其他的有我。”

梨花觉得,不管怎么样,毕竟自己是一个母亲,有责任去担当,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