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如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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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蓝眼睛篇

他虽然只在世上活了一个多月,

只在我家待了三天,

但一样是我的宝贝,我的猫。

大蓝眼睛的小白猫他突然就走了

这天早上有太阳,我把鸟提出去时,小白猫躺在木头桌子腿旁边,我以为他在晒太阳。他来了的这三天,每天早晨在人没出来时都在这里晒太阳,人一出来他就躲起来。可是今天我看见他的一节屎粑粑粘在屁股上,很惊讶,就俯身去看,见他竟然死了。

仔细看,他还剩下一口气,身体已经凉了,睁着的蓝眼睛还是那么蓝那么大。他口吐白沫,身上散发着恶臭,四个爪子竟然都爬满了极小的蛆虫。宠物医院的大夫说,是真菌感染,发高烧,没救了。

可是他昨天还好好的,我只知道他太胆小了,怕人,总是躲在不知哪里。还想着等他养几天,胖起来,再给他好好洗个澡。大夫说这种病很快的,两个小时内就死亡。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他,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神一点一点拉扯着他走,他痛楚地一下下抽噎。我心里祷告,快点吧快点吧快点吧,别让他受那么多痛苦。

他是只奇怪的小猫,他可能太胆小,饿得不行了,才来找人。因为他那么瘦,骨头都是尖利的。他来的第二天,我用干洗粉给他洗了澡,那时我只是感觉他瘦,一点没看出他有病。他开始很惊恐,目光警觉,后来在我的抚摸下,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还打起了呼噜。可是他并没有像所有猫那样发出叫声,跟人类的第一声招呼——我捡到的所有猫在接受了人的爱抚,了解了人的心意后,都会撒娇似的喵呜一声,那一声令我安心。但是这个小白猫一直没有叫声。今天早晨我发现他,不顾一切地把他捧在手心里唤他咪咪时,他的蓝眼睛看向我,喵呜地叫了一声。然后他一下歪垂了脑袋,气若游丝,仿佛那一声耗尽了他仅存的生命之力。那一声让我知道他是多么留恋这个世界,我听得出来。他唯一的一声叫,也是在跟我告别了。

他见了人总是躲起来,他为什么不知道早早跟我求救?大夫说,来不及了,他早就染上病,迟早的事。

很多苍蝇迫不及待地来了。我能做的就是阻止苍蝇落在他身上。我轻轻抚摸他,平静地跟他说,你走吧,走吧。再转世来我家吧,还做我的孩子,我还当你的妈咪。

我的大咪咪走时一个宠物医院院长跟我说,猫咪能有人在身边替他送终也是幸福的。我从此经常告诫自己,我一生免不了要养很多猫咪,而他们的寿命都比人短,所以要接受美国人的最新理念,在你的宝贝离开时,不要哭,要微笑着跟他说,再见啦宝贝!记得到了天堂要清楚地报上你的姓名啊!

我这才突然想起他连名字还没有。猫爹说叫小白,为了纪念被秃儿赶走的第一只来我家的猫大白。但是我嫌这个名字太一般。我说他有多么美丽的蓝眼睛,名字该跟这个有关。土豆就说,叫lake吧,湖水般。我还是犹豫,土豆就说,他的眼睛那么那么蓝,又是国庆节来的,就叫蓝国庆吧。我们就笑,并没想真的定下来。

这时他就要走了,他还是一下下抽噎,间隔越来越急促。我跟他说到了天堂要清晰地报上你的名字啊,但你叫什么名字呢?原谅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仔细为你取一个含蓄美丽的好名字,因为天堂的门就要打开了。我说那么就叫lake蓝眼睛吧!我们永远都会记得你湖水般的蓝眼睛。我们多喜欢他的蓝眼睛,我说我们还没有一只蓝眼睛的猫呢!他不让人抱,你接近他,他就飞快地跑出园子钻进树窠里。好容易逮住他一次,就赶紧给他干洗澡。我还说他是一只多么有魅力的猫,让人一眼就喜欢得不行。虽然他还那么脏污,我却能想象他今后的美丽。他是我们童年梦中的猫,大脑袋大蓝眼睛大长毛,甚至有点像加菲猫。土豆还说,这么好看,快让姿姐姐来看,馋她!我说不行她又会抱走的。土豆说她已经有三个猫了。我说她老公允许她养八个——我们已经那么爱你怕失去你了,你怎么就走了呢?

抓不着他抱时我一点都不着急,心里想着今后的日子像树叶子一样多呢!他的美丽的一生就要给我了。可是一不留神,照片上那个翻着蓝眼睛琢磨人类的小宝贝,就已经身体冰凉。

真菌感染会发高烧,头剧烈地疼,他已经上吐下泻。他那么小,估计才一个半月,他唯一享受到的幸福,恐怕就是我给他干洗澡那次了,他欢快的呼噜声打得那么响。除此之外,他的生命就是惊恐和病痛。直到最终人类对于他来说还是陌生的。他临走时,一个女人含泪送他,用小花布包裹了他小小的身体,这就是他生命拥有的一切。

他最后发出微弱的声音长叹了一声,就再也不动了。美丽的蓝眼睛被放大的黑色瞳孔填满。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叹了一口气?

猫爹在家门口一棵玉兰树下深挖了一个坑,我们葬了他。

远处的马路上隐约传来持续的汽车行驶的声音,今天阳光灿烂,一切都在继续,甚至生机勃勃,可这个小白猫匆匆就走了。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他一定记住了。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会转世还来我家,他会答应我,还睁着那么蓝那么蓝的大眼睛。

他虽然只在世上活了一个多月,只在我家待了三天,但一样是我的宝贝,我的猫。

写下这些字纪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