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安地看看她,怕她看出破绽。孙雨浓却没有起疑,又恭敬地问:“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啊——”老人脸刷地红了,“贱名不足挂齿,不提也罢。”
孙雨浓没有再问,估计他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羞于提及自己的名字。
“请问小姐在这深山里干吗?”
“嗯……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孙雨浓撒了谎,她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了。
“这样啊——那就此别过,我现在形貌丑陋,实在无颜在小姐面前再多待一刻。”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的确,他那副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嗯……请便。”
老人拱了拱手,刷地一下不见了。好快!根本看不清他的身法。
第二天.孙雨浓又摘了些蘑菇,在窝棚前熏烤。
“小姐,你还在啊?”
孙雨浓眼前一花,那老者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他头发已洗干净,梳理整齐,用一根树枝削成的簪儿绾了起来。身上已穿了件用树皮新编成的长袍,虽然粗糙,倒也雅致。他手里拎了一只野兔,“我看见这里有火,就过来看看,果然是你。喏,这个送你。”
“不用……一点蘑菇罢了,您不用放在心上。”孙雨浓的脸红了。
她的谎言被拆穿了,老者却并不在意,“哪儿的话,就算是见面礼好了。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老者就住在不远的山洞里,以后她和老者便互通有无,你送我点东西我送你点东西。他们也聊天,不过只是浅谈,连对方的姓名都没问过。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孙雨浓有了这个朋友,倒也不寂寞。
一天晚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孙雨浓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忽然她眼前一亮,接着一团雨水打到她脸上。她忙睁眼一看,顿时被吓呆了,窝棚已经被拆掉,十几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一个脸上有疤的妇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还以为是那老贼呢。”
一个瘦高个劈头一刀朝她砍来。孙雨浓没想到他们找错了人还要杀人,要拔剑相挡已经来不及。
当!那瘦子一声怪叫,向后便倒,钢刀断为两截,车轮般转着飞上天空。一粒松子轻轻落在她的身边。莫非是这松子?!白影一晃,那老者已经挡在她身前,袍袖一卷,她连人带草织的铺盖都飞了起来,稳稳地落在十丈开外的地上。她这才从铺盖中跳出来,拔剑在手。她是和衣而卧,剑就带在身上。
黑衣人将老者围在中间,绕圈疾奔。他们越奔越快,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看见老者身边围着一团黑气。莫非是……十二煞神?孙雨浓想起她的父亲曾说过,江湖上有一伙极厉害的强盗,个个武功奇高,而他们联合应用的缩魂阵更是厉害无比,无人能破。遇上他们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走镖之人走镖前必要烧香祷告,求上天保佑他们不要遇上十二煞神。孙雨浓不禁为老者捏了把汗。
黑气中似有刀光闪动,孙雨浓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老者一声大喝,双臂一伸,竟化为两道弧光。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后,十二煞神同时倒地,就此不动,嘴边流出鲜血,竟已死了。原来在那一瞬间,老者已拍出了十二掌,掌掌击中十二煞神的前胸。他出手实在太快,在孙雨浓看来听来,只像拍了一掌似的。远处树丛里传出一声惊呼,一个黑影疾蹿而出,逃向远处。没想到,树丛之中还有人。恐怕是对十二煞神不太信任的同伴,先藏起来观战,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出来。
老者并没有追那个人,只是把十二煞神身上的银钱全部搜出,把那妇人的首饰也摘了下来,都揣到怀里,对孙雨浓说:“快走!”
“啊?”
“一块走!我的仇家很多,他们会陆续找上山来的!看到你肯定会对你严刑拷问,逼问我的行踪!也许一见面就会害你性命!”
“再见。好好地等我回来。”
含月公主把个小小的包袱往肩上一甩,就往山下走去。她苦思了一路,回到山寨后仍觉得思绪混乱,心灵疲惫,便把山寨事务都交给卫康等人打理,自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许他们任何一人相随。卫康等人虽然不情愿,但公主的命令他们不能违抗。
含月公主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黎飞,便不耐烦地说:“你回去吧!我不是说过不需要你们保护吗?”
“恕属下不能从命!”
“啊?”
“我知道违抗您的命令后果是什么,可是,您要把我赶出山寨,甚至杀了我都没关系,请您一定要让我跟随您!”
含月公主盯着他,他的样子无比坚定。她垂下眼帘,“你要跟就跟吧,不过我可不会顾你。”
虽然说要一个人出去行走,但她心中还是很寂寞孤单,很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她不想叫卫康他们相随,是因为他们满脑子都只想着复国。她不想有人一直在身旁提醒自己无法担负复国的责任。而黎飞,应该不会只想着复国吧。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让他陪着,却不能给他任何报偿,连空洞的承诺都不能给,说来也很讽刺。虽然秦风伤得她很痛,但她所有的感情似乎都粘到了他身上,越痛粘得就越紧,真是可笑。她想道:就是因为被秦风伤得太痛,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遗弃了,才需要黎飞陪着她宠着她吧。
山的最高处断魂崖上,百合一脸凄楚地伫立在那里。虽然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黎飞还是走了。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她,可还是想努力。结果,他还是跟着公主走了。
山寨里,卫康一脸凝重地翻着书。他知道黎飞一定会跟着公主去的。有他跟着,总比让公主一个人离开好。司马空鹤已经告诉他了,公主可能已经为情所困,那黎飞就更有必要跟着公主。两害相较,取其轻吧。
一路上,含月公主漫无目的地走,黎飞一声不响地跟。她走到一个无名的深山中。这里风景很好,也很幽静,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人烟。她需要一个触不着人气的地方,一头扎进去。
她用掌击断几棵大树,搭了个窝棚。只要有了力气,盖窝棚就像垒积木那么容易。她也给黎飞搭了一个。倒不是照顾他,而是为了让他和自己之间有段距离——他们的窝棚之间隔了十丈。黎飞的脸色黯淡下去。她的心头一痛:自己似乎残忍了些,可如果她不这么做,才是真的残忍。
山里的时间似乎不会流逝,可等你回过神来就会发现,山里的时间流逝得比什么都快。转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天已经冷了,他们下山买了皮衣。他们平日吃的,都是些野菜野果和打来的野味。一个月下一次山,买些粮食和盐。为什么要复国,需不需要复国这个问题含月公主想了无数遍,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痛苦。后来她一想起这个问题就会心痛。她决定干脆不想了,先让平静而又舒适的生活使心平静下来再说。也许,有一天她能忽然想通呢。
一天夜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一连三天。雪停后山里便成了粉雕玉琢的世界。含月公主走出窝棚,狠狠地吸了一口清爽的寒气,好舒服。
“公主!”
黎飞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冻得通红的脸上堆满了笑,手里拎着个鱼篓,“您看!”
他今天凿开了河上的冰,钓到了一条大鱼。冷不防鱼从篓子里跳了出来,黎飞忙扔下鱼篓去抓,虽然是在冰寒的雪地上,那鱼仍跳得很欢,黎飞一时手忙脚乱。她觉得很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笑,笑容刚刚绽放开来,她忽然像被雷打似的僵住了:自己虽然渐渐快乐起来,可那个问题……还是毫无头绪!她的笑容立即被愁容取代。黎飞不知自己哪里触犯了她,惊恐莫名。
积了一个冬天的雪渐渐融化了。小草挣扎着探出头,不惧寒冷的鸟儿哆哆嗦嗦地唱起歌——春天来了。而桓武太子的母亲德王后,却要迎来生命的终点。去年冬天,德王后的父亲武丞相因朝政之事与拿云国国王发生冲突,惨遭诛戮。德王后为娘家求情,被剥夺后位,还被架到刑场观刑。德王后受不了这个刺激,回宫就病倒了。幸亏拿云国国王没有绝情到底,没有将她打入冷宫,只让她迁入偏殿,她才有药医,有人照顾,才能有桓武太子陪侍。即便如此,她的病还是一日重过一日,到了今春已是奄奄一息。桓武太子焦急万分,可就是无计可施。而拿云国国王,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太子妃孙妍捧着一碗参汤昂然直入偏殿,这参汤是用她娘家珍藏了几十年的老山人参熬成的。她和桓武太子成婚以来,竭尽全力地讨好他,可他对她仍是冷若冰霜。这次陪侍德王后也不让她跟来。她不甘心,今天过来纯粹是为了示威。